第九十一章薛同知捐館揚州城


    薛劭的身子在轉過年來的初春大壞,他對此早有準備,從幾年前就開始為身後之事謀劃。薛家如今頂著皇商的名頭,自己又捐了個五品同知的虛官,論富貴,在江南地界也是數得著的了。薛劭在過繼給薛老爺子之前,本家的幾個兄弟被薛勳想了些法子紛紛出了意外,如今隻有一個哥哥領著個侄子遠遠地住在京城,算是為薛多嗣的本家留下了血脈。可薛劭不願自己本家卷入紛爭,寧可讓哥哥和侄子在幾個鋪子裏拿幹股過活,他深知自家宗族人口雖眾,能拿得出手的卻不多,更兼兒子薛蟠還小,自己卻等不到他長大,便立意要為兒子找好一門親事,好既能輔助薛家又能為兒子帶來助力。


    這一門親事,薛劭原本想到的是妻子的娘家王家,王家也是枝藤葉茂的大家,王子騰如今又被調到京城任官,若能親上加親是最好的了,可王家如今並無什麽合適的女孩待字閨中,他轉而想到了林家。如今薛林兩家也算有了來往,不光林憶時常和薛蟠出遊,就是黛玉也和寶釵交好。雖則林海乃是科舉出身的二品大員,自己不過是捐來的五品官,可大夏如今對四民的劃分並不那麽壁壘分明,且多重親族,林家宗族不盛,林海如今隻一子一女,就算他這一輩安然富貴,總要為兒女謀劃。林家的彩工坊,薛劭知道自今上登基,如今都已成了官家的,自己若以薛家產業相誘,為兒子求娶林家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這邊打起了如意算盤,便更時常讓夫人帶著寶釵去林府。王氏那裏既操心丈夫的身子,又操心兒女的將來,薛劭對薛家的盤算,王氏雖是正妻,可她秉性慈軟,薛劭竟是從來不願與她商議,這些時日王氏看著丈夫的意思讓她多帶著寶釵去林府,她這裏竟想差了。每每到了林府,王氏就拉著英蓮問這問那,到讓英蓮羞紅了臉,以後竟多借故躲開不見王氏了。


    薛劭這裏忙著給兒子留下根基,不顧醫生叮囑,每日拖著病軀敲打各處管事,又帶著薛蟠巡視店鋪。林憶有時跟著薛蟠過來,薛劭也不避諱什麽,竟是想要將自家手段全數使出來,好讓兒子不至於在自己死後拿捏不住這些事務。


    卻是初春時分,天京城裏派出了個貴人前往揚州,這位貴人微服出京,竟不曾驚動地方,一路樓船到了揚州。


    薛劭身子雖不好,但隔些時日總要到林府拜訪,林海心中並無腐儒對於商賈的偏見,且蘇錦華走後,他公務之外更無什麽朋友來往,可喜薛劭是個有能為的,且又能說會道,兩人每每見麵也是相談甚歡。這日薛劭遞過帖子,本是按著日子登門拜訪,卻沒有見到林海,葉澄觀將他迎到一處偏廳,隻道林大人臨時另有要事,不能來見薛大爺,還請薛大爺見諒。薛劭自然不敢和林海計較這個,便略喝了幾口茶就告辭而出。


    可他邁出偏廳,往角門處走,路上卻見林海並未穿官服,僅著常服,許是因著初春寒冷,外邊還披著貢緞岫雲紋鬥篷,在幾個下仆的簇擁下,陪著一位衣飾華貴的中年人走過去。薛劭立時僵住,總算他反應快,躲到廊柱後邊,好歹不曾和忠順親王打上照麵。


    薛劭耳邊聽著忠順親王的聲音很是輕鬆,隻道:“林大人說的哪裏話,我怎麽敢勞動您去碼頭接我!倒是這一回辦差,可是了了我多年來的心願了……”


    林海的聲音裏帶著絲苦笑,道:“二老爺說笑了,三老爺在流韻樓,我們不要讓他久等吧。”


    一時聲音漸遠,薛劭方才從廊柱後轉出,也不管葉澄觀派出送行的下人模樣如何,隻覺得心中有一股莫名之氣總也抑不住,一時頭暈目眩,竟栽倒在地。


    下人忙稟告了葉澄觀,薛劭被林府派人診治,好容易醒過來,葉澄觀親來探視,見薛劭臉色不好,又因聽著太醫的話,知道薛劭心疾已經不好救治,便軟語寬慰。薛劭勉力應承幾句,葉澄觀見他能夠活動了,方命人送薛大爺回家去。


    薛劭本是乘轎來的林府,回家時卻是林府派出的馬車送回神賭狂後。王氏接了丈夫,一邊抹淚一邊侍奉湯藥,煩擾了好一陣子。薛劭心中鬱鬱,隻道自己要休息,將王氏和寶釵都趕出房去。


    年少之時的一段荒唐往事,過了這許多年,薛劭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他自從天京城回到金陵奪權,除了年節往忠順王府送禮之外,並沒有再見過忠順親王本人,這時忽然見到忠順,雖則忠順已經年過半百,麵相上比當初老了不少,可畢竟保養得當,現在看著也就是中年人模樣而已,甫一見麵,讓薛劭心中又翻出了往事。


    他對於忠順自然沒有什麽愛意,也知忠順不過看他那時麵相好,一個拿來做個西山無聊時的玩物,一個想著傍上王府好圖大事,兩人不過各取所需罷了。薛劭也不是個斷袖,雖是大夏盛南風,他此後也曾有幾個捧紅的南戲小生花旦相伴,不過是他和忠順的相處之道的翻版,他嚐個鮮,對方圖個早早成名而已。總算他是個有擔當的,雖是在林府時心神激蕩,可躺到床上安了神,歎息了幾聲便將此事丟開了。


    卻是忠順忽然出現在揚州,還有方才飄到耳邊的話語,都讓薛劭心中打起了算盤,竟是越想越是心驚。


    自林海任官揚州,林大人和府上清客徒老爺之事,一開始幾個月的確是滿城風傳,不過時日一長,升鬥小民當個談資,說上幾天也就過去了,就是上下官員和鹽商大賈,又沒有敢得罪林大人的,何況眼看著兩人和江南地方上許多人家一般是個老來相伴的意思了,徒老爺於公務上又從不曾掣肘,林大人既然公私分明,慢慢更沒什麽人再去說道了。


    薛劭也有些朋友,家中也有類似境況,但他雖和林海處得好,林海卻一直不曾為他介紹過徒老爺。薛家雖耳目在商家裏也算靈通的了,不過徒景之的身份事關重大,薛劭雖然在金陵知道“七爺”在林家長住,可以往大夏也有過將皇子寄養於臣下之家的事情,他也隻敢猜到太上和今上果然器重林海而已,雖知道林海的老相好帶著個兒子住在林府,可並不曾將那個兒子與今上的七弟聯係起來。


    可忠順親王說了什麽?“不敢勞動林大人去接”,林如海說了什麽?“三老爺在流韻樓”。忠順親王是二老爺的話,那誰是三老爺?今上是行三的,太上可也是行三的!


    薛劭冷汗淋漓,他自覺發現了個大秘密,先是心潮澎湃,可又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卻終究苦笑而已。就算太上皇當真隱居於揚州林府,又能如何呢?景仁帝蟄伏多年,為皇太子時就展現能力,如今登基三年,朝中日益穩固,太上皇雖仍把持兵符,可於朝政上已經很少插手,太上皇是真的在天京西內病重休養,還是微服隱居於揚州巡鹽禦史府上,於當今朝廷又有什麽幹係?就是傳揚出去,隻怕也隻是一陣風言風語,於今上絲毫無損,不過是太上清名受損,林海汙名上身,可他們天潢貴胄、位高權重,總歸不能拿他們怎麽樣,反而是將此事傳揚出去的人,隻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薛劭想通了此節,便對這日在林府所見所聞不複言語。隻是他既然知道了這個大秘密,又將徒七和徒老爺家的兒子聯係起來,則薛蟠和林家姑娘的婚事,自然他也不敢指望了。待他將王氏叫來,問她對林家姑娘印象如何時,又聽王氏絮絮叨叨隻說甄家姑娘是個好的雲雲,心中對夫人如此不解大勢很是失望,隻道不管甄姑娘還是林姑娘,都不是咱們家蟠兒的良配,況且蟠兒還小,終究還不著急,這事就先放一放吧。


    卻是王氏那裏終日居於內宅,她不知林家底細,隻知甄家是江南第一家,甄英蓮雖是甄大人的庶女,又居於林府,可在金陵見了甄老太太對英蓮的喜愛,就想著若能和甄家聯姻,必是自家的助力。這些時日與林府常來常往,竟一門心思去和英蓮搭訕。這時見薛劭不悅,她也不敢多言,隻好將此事撂下。


    薛劭本就有心疾,又受了大刺激,終究沒能撐過景仁三年的春天,就撒手西歸。好在他留下了不少老手好手,王氏和薛蟠、寶釵也早有心理準備,便扶靈回了金陵守孝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薛老爹領盒飯了……


    另外,鑒於日後基本就是一路碾壓,所以本文的標簽由正劇改為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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