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秋聲蟬噪老樹藤


    林府內宅的小兒女之事,林海聽過也就笑笑罷了九陽踏天全文閱讀。徒景之雖是想給黛玉和英蓮找個女先生,可挑來挑去總也沒有滿意的,幾個教養嬤嬤雖然日常生活上照料的好,可論胸有詩書還差得遠。倒是有一日葉澄觀領著夫人拜見徒老爺,又讓夫人與黛玉和英蓮講了幾句《論語》,兩個孩子對葉夫人很是服氣,便想著讓葉夫人兼個女先生,教導兩個女孩。可葉澄觀又豈敢讓夫人去做林姑娘的老師?隻是百般推辭,徒景之自不當回事,林海卻知葉澄觀的心思,於是葉夫人就此留在兩女身邊,半師半友地處著。


    因著賈敏已逝,天京城裏的賈母來了幾回信,想將黛玉接到京中,也好教養一二。因林府如今並無正經女主人,林海母親早逝,他又不願續弦,林憶又還小不曾娶妻,黛玉如今是喪婦長女,倘若沒有個女性長輩教導,隻怕於將來婚嫁上有礙,算來算去,也唯有賈母這個外祖母是最親近的長輩了。女有五不娶,喪婦長女正是之一,這是自兩漢便流傳至今的風俗,便是徒景之和徒行之也沒有好辦法回避的。林海也知嶽母是一片好心,可他舍不得女兒,便隻推說黛玉一來年紀還小離不得自己,二來身子不好總需調理好了再想其他,好歹拖過一兩年再說。


    此後林府漸漸猶如在天京城裏時一樣,從姑蘇、揚州、金陵調來幾個彩工坊的老師傅,給徒七和林憶又開了格物課,賈雨村有時見徒七和林憶上午跟著他之乎者也,下午竟和些短打扮泥裏來水裏去的,心中大歎有辱斯文,可也不敢去管。


    待到景仁二年的時候,隨著林海在揚州漸漸站穩腳跟,有時有些並非官麵上又有些清雅的宴請,他也會帶著徒景之一起出席。


    有幾位鹽商大賈附庸風雅,在玲瓏山館辦了個葉春詩社,秋色迷人之時,力邀林大人賞光。林大人和徒老爺到了玲瓏山館,卻不論官聲,隻論字號,於是一個林如海一個徒景之便寫在了入門的冊子上。這種詩會以前林海在姑蘇文社裏也玩過,不過那時年紀還小,身邊又都是些真正的讀書人,便隻是在觀風樓裏包個雅間,隻用木製詩牌,十幾個人共用一兩本詩韻,輪流在大書桌上寫字,而後傳閱品評,事後這些字紙因少有佳作,便多一扔了之。可鹽商們不同,不單與會的十幾個人穿金戴銀,在潺潺流水的院落裏,錯落擺放著小桌,每張小桌上湖筆、端硯、碧玉水洗、灑金箋紙、新刻的詩韻一一擺好,一個青衣打扮的年輕文士手捧鑲金詩牌匣子,從這一群人中走過。眾人都是鹽商出身,自不敢居前,讓著林海先取,林海閉眼取過五枚,拿到手裏發覺竟全是象牙雕刻而成,饒是他累世公侯,看了也隻能暗歎一聲“奢靡太過”。


    按著順序該是林海身邊的徒景之了,徒景之於此道並無什麽興趣,正湊在林海身邊看他手中的詩牌,可巧,那文士也根本未曾停步,直接越過徒景之,到了下一個人處。那第三人是這次詩社的召集人,也是兩淮最大的鹽商鄭氏的當家人,如今已經年過七旬,一向會做人,便是林海也尊他一聲“鄭公”。鄭公見文士越過了徒景之向自己走過來,拉著那文士走到角落裏,諄諄道:“梅京言哪梅京言,這個機會多麽難得你是知道的。林大人好不容易賞臉來了,你不好好表現,將來我怎麽帶你再去見他啊?”


    梅京言冷笑一聲,道:“人道林大人清正端雅,卻怎麽公然帶著男寵來此,顯是不將姑父放在眼裏。”


    鄭公大急,道:“說的這是什麽話?那徒老爺是甄大人也要奉承的,何況世情如此,你看當日甄大人不也和玉官出雙入對麽?當日有多少人走了玉官的路子成了事,今日就能從徒老爺身上一樣成事!你素來清高,可考了這多回了還隻是個秀才。要不是你母親整日說你有經天緯地之才,又來求了許多次,我這又是何苦來?隨便給你捐個官兒也不是難事,是你說要實缺最好,我才如此鋪張。林大人與太上和今上麵前都能遞上話,你走他的路子最好不過了。如今揚州城裏都知道徒老爺和林大人關係匪淺,林大人一向不理會俗務,葉澄觀又是個滑不留手的,不如從徒老爺處下手試試。”他頓了頓,見這個侄子沉默不語,又下猛藥道:“你若當真拘泥他們的私情,那就盒子留下你自走你的,我這裏有的是要幹謁的……”


    梅京言跺了跺腳,恨聲道:“我知姑父一心為我著想,何況已經如此地步了,這時走了隻怕再無機會……也罷,我便忍辱負重吧。”


    這兩人聲音雖小,可這處院落因著流水和樹木設置的關係,總有些語句飄到眾人的耳中,眾人隻當沒聽見執掌無限全文閱讀。鄭公看著梅京言一臉大義凜然的樣子,捧著盒子走向徒景之,徒景之顯然也聽到了幾句,臉上倒沒什麽生氣的表情,反而似笑非笑,取過五枚象牙詩牌,壘成扇形掩過臉和林海不知說了些什麽悄悄話。林海本來在認真考量詩句,聽了徒景之的話,略帶些苦笑,仔細打量了幾眼梅京言,仍舊低頭思量詩句而已。


    鄭公心裏歎口氣,心知這個侄子從來死讀書,雖然是家族裏難得品性端方的,從小被家人寄予厚望,可實在是死板得緊。要不是考了太多次舉人都沒考上,也不會低頭來尋自己幫忙。如今林大人和徒老爺的私情,滿揚州城都知道,可一來世情如此,地方上多有這樣出雙入對的,何況林大人家中已無妻室,徒老爺年紀顯是比林大人年長,又獨自一人帶著個兒子住在林府,可見兩人必然不是一時之歡,隻怕是個長長久久的意思了。二來上位之人的私事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議論得起的,以前甄大人在的時候,隔幾年身邊的“玉官”便會換一個人,曾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譏諷過幾句,結果呢?卻是一轉眼便沒了鹽引不說,還闔族都被打壓,竟至家族沒落。如今林大人到任年餘,公務上一向中正平和,各地鹽商漸漸服氣,隻是這私事上還不知道脾性,倘若那徒老爺是個小性兒的可如何是好?


    他這裏思慮深重,那邊梅京言轉過一圈,燃起蘇香,兩邊步廊上十幾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年奏起絲竹,輕柔樂音嫋嫋間,眾人分別按著詩牌上的字句品字下筆。


    這日的詩會,好歹沒再出什麽差錯。鄭公雖是要討好林大人和徒老爺,可一來不好在明麵上做得太過,二來徒景之根本就沒下筆寫詩,梅京言待蘇香燃盡、絲竹漸息,過來收稿時,見徒老爺的桌上一字也無,到底低著頭撇了撇嘴。徒景之自己不在林府以外的地方用筆,是為了自重身份,雖是微服,也不能輕易使禦筆流出,倒不是為了和鄭公置氣。由是品評詩句之時,眾人皆是幫襯鄭公的,於是一眾公推鄭公的詩句最佳,林大人其次,勉強算是賓主盡歡。


    鄭公又道玲瓏山館自有書坊,這次詩會的詩稿三日便可刊刻成書,到時自己必當親送到林大人的府上。林海知道自己的詩句少有佳作,不過是鹽商借著自己這個巡鹽禦史的手筆,一起刊刻成書,隻為自抬身價罷了,他也不去裝清高,隻道敬候佳音。


    回了林府,徒景之說起梅京言明明對徒老爺十分不屑,可又不得不巴結,那樣子實在有趣,到讓林海十分心疼。林海深知在揚州,他若和徒景之一起出現,必然是景之受委屈,不過徒景之自己卻根本不曾放在心裏,在他而言,這些人不過都是秋日的蟬鳴一般,便是出言不遜又如何?大樹枝藤蔓轉,經風雨而不倒,秋蟬噪聲再高,又還能過得幾日?


    三日後,鄭公果然將詩會文稿刊刻的書籍送到林府,他不單自己來,還拉上了梅京言。林海聽了鄭公的意思,又與梅京言談了一席話,見這個年輕人雖然死板傲氣,可還是個可造之材,便直言道若是走捐官的路子,以後便是真才實幹也總歸於官聲有礙,梅家世侄現在還年輕,不若謀個貢生,直接入京會試,若能得中進士則罷,若過兩科還不行的話,再走捐官一途也不遲。


    鄭公人老成精,自然知道林海這番話聽著不順耳,卻是真心為侄子打算的。又聽林海道本官與國子監的李大人有舊,世侄入京可持我的書信拜訪,將來自可從京中直接參加會試,便更加感激涕零。大夏的貢生製度,乃是從老秀才中選拔,分別在各省省學入學,其中優秀者選入京城國子監就讀,三年過後可和舉人一樣直接參加會試。以鄭家的財力,謀個貢生並不難,可國子監清貴之地,卻不是他們這等人家能摸得上的,因此本想著幹謁林海,直接拿錢捐個實缺也就罷了。如今聽了可以入國子監就學,鄭公和梅京言自是比能謀實缺馬上當官更加高興。由是兩淮最大的鹽商對林大人更加恭謹,林海在鹽政公務上也更加順手不提。


    可就在林海於鹽政公務上終於日益熟稔,也逐漸有了時間和徒景之遊山玩水之時,姑蘇那裏,卻傳來了朱軾沉屙不起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嗯,揚州和南邊的這幾年會多寫一些,既是林海和徒景之的夫夫生活,也是黛玉和徒七、英蓮和林憶的感情培養,還有和薛家的來往啥的……


    5月31日:修了人名,吳京言應該是梅京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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