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父子與君臣


    那日秦王司徒迪帶著一幫子人,不是這個國公家的小公子,就是那個列侯家的大兒子,在眾人簇擁之下,於禦用圍場一忽兒放鷹鬥狗,一忽兒搭弓射箭,大呼小叫個不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司徒逸不耐煩去湊熱鬧,隻帶著幾個隨從隨便尋一處草甸子遛馬,遠遠地避開四弟。正對著風吹草低的塞上秋色感到心境平和之時,被急匆匆趕來的錦衣府使者手持景德帝手諭召到這處行宮,待秦王司徒迪、齊大學士等皇子、重臣陸續來到,而林海竟遲遲不曾出現,他心中實在是有些擔心。可誰知司徒遙忽然穿著平民衣飾被押過來,景德帝先是說大哥目無君父,司徒逸心驚之下,不由得想到是不是林叔出了什麽事才讓父皇如此發作,而景德帝緊接著又說司徒遙“大逆不道”,這四個字一出,其中的含義實在太重,讓他立時忘了林海在哪裏,隻去深思背後之意。


    而直到眾人被遣散,林海從屏風後走出來,司徒逸方才了悟,原來林叔一早就在父皇身邊了,那麽剛才所有情境,林叔隻怕全都看在眼裏。司徒逸剛要上前迎上林海,林海卻一抬手,道:“請殿下先在這裏候著。”司徒逸隻得停步。


    林海轉回屏風後,看著張友仁和太醫早已經處理好徒景之的右手傷口,高有道為徒景之換了身衣裳,他見幾個小內監清理了各處髒汙,上下打量了一番,方上前握住徒景之的左手。徒景之一臉疲色,以眼神詢問,林海搖了搖頭,表示從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徒景之右手不適。徒景之狠狠地回握了一下林海的手,鬆開後,林海退了幾步,站到一個臣子該有的距離處,徒景之看著他一步步後退站定,方才對高有道點了下頭。


    高有道引著平王來到禦前,司徒逸見景德帝雖然神色疲憊,卻並無大礙,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落地。景德帝看著三兒子眼神澄澈,對自己身子無礙的高興畢竟出於真心,那被大兒子打擊到的心情總算稍稍平複。他先問了這一日司徒逸的行程,又問秦王在來之前做了些什麽,司徒逸對自己的行蹤事無巨細一一道來,卻實在不知道四弟出來行獵前在做些什麽,又知今日看管了大哥,趕走了四弟,隻留下自己,隻怕是父皇心中有所疑慮,便不願橫生猜測,徒增父皇的猜忌,在提到司徒迪時隻道看著四弟帶著些人出來,之前在哪裏並不知道,想著含糊過去。


    景德帝卻不放過,隻道:“你們兄弟住在一處,朝食也是一起用的,怎會不知他後來去了何處?”


    司徒逸口唇動了動,他不意父皇竟追問至此,心思稍有些活絡。自從他回到京城,即使明麵上仍然是個朝堂上的禮服柱子,被景德帝指派去做的也都是些於朝政大局無關的事務,但他因心中再無雜念,便勤勤懇懇專心做事。自然隨著嘉禾培育成功,加上翰林院的修建采納了些新式算法,使得工程進展甚快,連帶著以前因監修前朝國史在士林中攢下的名聲,讓他在一些朝臣眼裏成了香饃饃,可他除了林海的府上,哪裏也不招惹,竟將林海的慎獨學了個十成十。雖然景德帝沒有什麽表示,可司徒逸也知道父皇心裏並非沒有自己。今日之事,分明是大哥不知做了些什麽,讓父皇竟說出“大逆不道”之言,而今隻怕是要一個個兒子審過來的意思。先留下自己問話,說不定還是林叔維護的緣故,四弟本就不是出汙泥而不染的白蓮花,若是自己趁機說些什麽……他轉頭看向林海,林海卻站在燭火照不到的陰影裏,他根本看不清林海的神色,卻是心頭悚然一驚,想起了那年初二的事情。


    景德帝見三兒子還想找如海求援,哼了一聲,道:“回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司徒逸轉回頭看向他的父皇,他本就是跪著回話的,這時更伏下/身磕了個頭,直起身子鄭重道:“兒臣朝食之後就回了自己院子,後來因想清靜一下,便去了大草甸子那裏。四弟朝食之後出獵之前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兒臣實在不知。”


    景德帝深深看了司徒逸一眼,看著三兒子坦蕩的樣子,他點了點頭,道:“既如此,你退下吧。”


    司徒逸離開之後,高有道極有眼色地帶著小內監也退了下去。林海走回徒景之身邊,徒景之在司徒逸覲見時本是坐在軟榻上的,這時再無外人,他放鬆下來,用還能活動的左臂環抱於林海的腰間,將全身的重量慢慢靠到林海身上。


    林海知徒景之心裏苦,感到愛人的左手抓著自己的後背的衣襟越抓越緊,連帶著後背的肌膚也被抓得越來越疼,他隻忍著依舊輕撫愛人的肩膀後背。今日驚/變,這一番當著兩位皇子和內閣重臣對司徒遙的處置,顯見徒景之對太子已經決定放棄了,於此既是朝堂大事又是皇家私事,他自覺並沒有立場去和景之說些什麽,隻要想到那時徒景之為了躲飛來的箭矢竟摔下馬來,倘若不是徒景之確實弓馬嫻熟,又臨機應變得快,隻怕……如今雖然景之受了點傷,可還在他身邊,至於其他的,林海實在不願多想。


    第二日,景德帝也召見了秦王,依舊是除了蘭台寺大夫,並無其他朝臣在場。結束秋狩回京的路上,平王首先被留在禦前,且蘭台寺大夫林海顯然是早就在陛下/身邊之事,朝中各家自然議論紛紛。


    自從平王回京,再不複閑王模樣,而其師林海先是在江南時就被景德帝召見,結束丁憂回京官複原職不久,竟被升為曆來是皇帝心腹才能得任的蘭台寺大夫。反觀秦王那裏,這兩年來差事越做越少,而太子那裏更不用說,本就是個十分尷尬的地位,朝中早有些暗流湧動。既有向太子和秦王表忠心的,太子和秦王自然安撫笑納,也有想對平王拋媚眼的,卻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平王一概不予理會,更有些官員想明白了,不再依附哪一個,隻求老實做事。


    可再怎麽猜測,心裏活動最多的,自然還得算是秦王司徒迪。


    司徒迪小時候就在劉貴妃的指點下,很會討景德帝的歡心,待到行了冠禮、出宮開府後,因著景德帝不願讓太子一派獨大,他更是聲勢日顯,如此便很有些飄飄然。雖然汪次生重病之時,曾跟他細細分解過皇帝陛下的心思,讓他萬萬不能被眼前的威風迷了眼,皇太子畢竟是元後嫡子,又占著長子名分,輕易不能動搖,加上景德帝春秋鼎盛,放任秦王不過是為了敲打太子,便是真的對太子不滿,為了朝局穩重,也不會輕易換人,讓司徒迪一定要行事謹慎,萬事以尊奉景德帝之意為上。司徒迪嘴上諾諾,心裏卻不以為然。


    可汪次生臨死前心神激蕩之下,並沒有遵照約定為司徒迪說好話,竟然讓司徒迪失去了一個絕好的機會。而此後司徒迪身邊雖然依附的官員不少,但再沒有一個重量級人物,能和汪次生與景德帝的親密關係相提並論。


    本來司徒迪並不在意,因為太子那裏,雖然也是官員不少,可還不如自己身邊的臣子多,至於平王那裏更不必說,隻一個知製誥林海算是他的人。可是任命林海為蘭台寺大夫的詔書一下,劉貴妃對司徒迪說的密語讓司徒迪終於從半空中落到了地麵上。這些年來,徒景之和林海之事,再怎麽隱蔽,雖然外朝不知,可後宮裏的女人最為敏感,終究有些蛛絲馬跡讓兩位貴妃察覺。吳貴妃若無其事,連太子也不告訴,可劉貴妃不能不去想自己的親生兒子,她的話,一開始的確讓司徒迪悚然。可司徒迪長於深宮,耳濡目染之下,實在不能理解父皇心裏真的有人,那個人又真的是林海麽?若是從那年南巡算起,都這麽多年了,朝中實在沒有什麽風聲,何況,倘若林海和父皇真是那種關係,父皇為何不將人拘在身邊寵幸,就像忠順親王和太子那樣?


    司徒迪想了又想,翻出從小和司徒逸爭這個爭那個的過往,最後隻覺得是司徒逸在南邊呆了幾年,可能向父皇進獻了些好處,又顯了些能耐,才讓父皇對他有所改觀,加上如今太子勢力比不上自己的,父皇為了平衡才提拔司徒逸的人吧?


    卻是司徒迪因為從小與司徒逸競爭,到底了解三哥不是那麽真的沒用,這一番心思,於平王的境遇上,竟是對景德帝之意猜中了。


    等回到京城,廢太子的詔書一下,舉朝大嘩,而秦王司徒迪那裏,更是一喜一憂。喜的是皇太子之位唾手可及,憂的是如今的境況,隻怕自己便是做了太子,平王也會是第二個秦王。


    不過看著皇太子立了這許多年,一朝被廢,滿朝竟沒幾個為他說話的,僅有一個禮部尚書上了個折子,卻立時被逼致仕,工部侍郎據傳也要上書,可又突發疾病,也被趕回老家。朝堂如此,以往那些自命太子黨的人都哪裏去了呢?那一個個以往在皇太子麵前卑躬屈膝的人,忽然搖身一變,竟都成了皇帝陛下的純臣……司徒迪在王府裏暗暗沉思,方覺出了當初汪次生的話有幾分道理,景德帝既然都不願讓堂堂正正的“國之副君”皇太子分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嗯哪,本章開始,都是五字標題啦~~


    感謝茜茜的投雷!


    還有,乃們隨便說點啥也好啊……不然我老覺得自己自說自話好難過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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