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畔不明白他為什麽能夠用這麽平淡的語氣說出一句完全無關的話來,手指扒著窗台的推手,固執地不肯動。


    負麵情緒在她心裏爆裂開來,她無法控製自己,不管不顧地繼續往下說,「別管我了行嗎?」


    ——你在說什麽?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不在乎我、更加不需要我,為什麽還要勉強自己站在這裏,浪費時間聽我說這些廢話?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麽?對你來說,我和其他人真的有分別嗎?」


    ——閉嘴。別說了。


    「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你瘋了嗎?


    這些話真的是她說出口的嗎?


    理智回籠的剎那,雲畔簡直驚慌失措,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思想完全不受控製,岩漿般的負麵情緒仍然在不停地、不停地往外噴發,猛烈到非要把她燒成灰燼不可。


    周唯璨風平浪靜地聽她說完,抽掉了手裏最後一口煙,撚滅菸頭,隨即毫無停頓地又點上第二支。


    新的舊的白色煙霧彼此交疊,深深淺淺地瀰漫,模糊了他的側臉。


    「這是你的真心話?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那支煙就夾在指間,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說話的時候像在走神,卻被嗆得咳嗽了幾聲,咳得斷斷續續,很久才止住。


    雲畔僵硬地立在原地。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她明明不想這樣的。


    周唯璨這段時間很累,競賽的壓力也很大,每天從早到晚連軸轉,不知道囫圇睡過幾個好覺,好不容易回來,飛機又晚點這麽久,淩晨兩點半才淋著雨回到家……


    這些雲畔明明都清楚,她隻是很想他,很想見他,所以才會大半夜跑過來,根本不是為了吵架,不是為了指責,更不是為了讓他更累。


    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雲畔用力地掐了一下手心,在心裏大喊大叫,希望讓自己平靜下來。


    可是無濟於事。還是無濟於事。


    巨大的慌亂裹挾住她,一瞬間,那把粉色的修眉刀、那道血淋淋的傷口驀然在她腦海中浮現,如同上帝給出的提示。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獲得平靜的方法,於是搖搖晃晃地走近,從他手裏奪過那支正在燃燒的煙,沒有半分遲疑地、用力地,燙在自己手背上。


    滾燙的菸絲與皮膚直接接觸,她甚至聞到了淡淡的,皮肉燒焦的味道,不至於太疼,但的確讓她放鬆。


    周唯璨似乎愣住了,盯著她的手背,露出了她從未見到過的表情。


    幾秒過後,他回過神,迅速丟掉了那根菸頭,檢查她的手背。


    雲畔的手在細微地發抖,是因為痛快,周唯璨卻以為她很疼,一把將她抱起來,徑直往浴室走。


    嘩啦啦的水流聲響起,周唯璨從背後攏著她,把她的手背放在水龍頭底下,用冷水反覆沖洗。


    燒傷的地方很快就不疼了,甚至變得很舒服。


    雲畔的情緒也漸漸平復。


    沖洗結束,周唯璨握著她的手仔仔細細地消毒、塗燙傷膏,全程一言不發。


    回想起自己剛剛像個瘋子似的所作所為,雲畔一時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隻好跟著沉默。


    等到傷口處理完畢,她終於受不了這種難捱的沉默:「……其實一點都不疼,真的。」


    周唯璨卻置若罔聞,把藥箱放回原處,緊接著,便起身往外走。


    直到房門被推開,雲畔才遲鈍地問:「你要去哪?」


    他沒有回頭:「不是你說讓我走嗎?」


    她竟然詞窮。


    還來不及解釋什麽,那人已經利落地開門離開,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房門重新被合上。


    隻剩下她一個人。


    雲畔呆滯地站著,好半天才想起來,外麵還在下雨,於是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無人接聽。


    所以,她搞砸了,是嗎?


    周唯璨終於忍受不了她了,是嗎?


    四肢百骸的力氣無形中被抽走了,雲畔想追,然而剛走出幾步,就跌倒在地。


    她覺得很冷,下意識地把自己縮成一團,眼淚不知不覺間流了滿臉。


    耳鳴的感覺愈發強烈,斷斷續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上一秒像嬰兒的啼哭,下一秒就變成刺耳的汽笛。雲畔用力地捂住耳朵,那些擾人的聲音卻仍然不間斷地往她耳膜裏、甚至是骨頭裏鑽。


    她強撐著站起身來,環顧四周,最後在書桌上找到一個鬧鍾。


    秒針滴答滴答走過,發出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她還是覺得吵,覺得無法忍受,於是拿起鬧鍾,用力地砸到地上。


    當那塊鬧鍾的屍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世界終於安靜下來,耳鳴的症狀也開始緩解。


    雲畔的手還在抖,又拿出手機,給周唯璨打電話。


    漫長的係統忙音過後,再一次被自動掛斷。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就好了,隻需要倒流一個小時,回到她剛走進房門的那一秒,就好了。


    他們之間結束了嗎?


    周唯璨還會對她心軟嗎?


    應該不會了吧。


    他的心軟也是有限的。


    眼淚怎麽都止不住,雲畔把頭埋進膝蓋裏,恍惚地想,周唯璨是什麽樣的人呢。


    ——是她就算把自己脫光了,準備好了,毫無保留地躺在他的床上,他也能忍得住,也能笑笑說一句,沒套怎麽做。<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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