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致問:「既然他是我的執念,我為何不記得他?」


    朝辭搖頭:「我亦不知,得你自己想。」


    蘇致再次陷入沉默與混亂中。


    朝辭忽而道:「那你又為何出現在這裏?你徘徊不去的地方,可能跟你生前有關。」


    蘇致道:「我不單在這兒,我一般在這裏搜尋藥材,搜尋完之後會回到陵陽渡,回家看望妹妹,然後再去陵陽渡,坐船去往時途城,再回來,最後我去……」


    她頓了頓:「沒有了。」


    朝辭聽了個真切,她最後去了一個地方,但她不記得了,最後那個地方可能很關鍵,她道:「你說的這個路線,不就是你找他的路線麽?所以,困住你的執念的確是他,你一直在按照生前的路線找他。」


    蘇致恍然,做鬼總是執念,忙忙碌碌忘了目的,隻剩感情,沒有朝辭提醒,她一絲兒也沒意


    識到。


    她同朝辭道:「原來如此,可我到底是在什麽地方認識他的呢?」


    「我為了給妹妹看病籌錢,接了很多活計,那日,我接了一個護送出城的活兒……」


    她一怔:「護送出城?我護送誰來著?」


    她閉上眼,忽而想起一雙漆黑溫柔的眼睛,他們站在船舷上,有風從海上來。


    那少年英氣挺拔,沉默寡言,手裏攥著一枚玉佩,翻來覆去的看。


    她心事重重,叫他別看了,他抬眸瞧了她一眼,沒生氣,意外的好脾氣:「這是他送我的。」


    她愈加煩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少年手指輕觸玉佩,低聲道:「我沒遇過太多人,他算是……待我最好的一個。」


    她移開視線:「不見得。」


    少年將玉佩收起,問:「你有話想同我說?」


    這少年便是此行她要護送出城的人,同行護送的還有兩人,聞言朝她警告般瞪來。


    她咬牙低頭,的確有,但不能說,發布任務的人叮囑過她,護送船上的人到時途城便可,不可生事,不可多言,報酬十分豐厚。她簽了契約,不能毀諾,她需要這筆錢買藥材,妹妹一天都等不起。


    那少年似有隱疾,麵色蒼白,她不忍心,但還是道:「沒有。」


    那少年不再多言,安靜的坐在船舷邊,他偶爾看遠方,偶爾看玉佩。


    她告訴自己,一切與她無關,她隻要將人送到,拿完賞錢就好。


    誰知船行一半,忽遇暴雨,船體動盪,竟是海底有水妖化形,她持劍俯身於船舷,瞧見水底伸出無數慘白手臂,藤蔓一般抓著船底,拚命拉扯。


    為保船身,她躍下水麵,將靈力灌注在靈劍之上,朝那些手臂斬去,可那些手臂卻愈斬愈茂密,她隻得潛入水中,尋找本體。


    海下漆黑,靈力受限,她找到一團巨大的漆黑之物,是一隻巨大的人身魚尾海妖,尖利的齒,青色的皮膚,猩紅的眼,在水中移速極快。


    她艱難與之搏鬥,氣力逐漸耗損,慘白的手臂從腳下生長,陡然抱住了她的腳踝,海妖提著青銅色的長戟朝她刺來,避無可避,糟了。


    耳邊忽聞遊水聲,緊跟著一點寒芒在眼前炸開,隻聽「砰」一聲悶響,原本要刺入胸口的長戟在她眼前斷裂,靈壓將她腳踝上的手指撕碎,她又重獲自由。


    眼前一花,那少年已擋在她身前,正是他方才出手相救。


    「小心。」他淡聲道。


    她握緊靈劍,再次朝海妖衝去,兩人一同與海妖纏鬥,終於在半刻鍾後將海妖斬殺。


    她筋疲力盡浮出水麵,拽著繩索躍上甲板,回首看水裏的少年,他正在她身後警戒,防止那些手臂僵而不死。


    她道:「上來吧。」


    他提氣一躍,輕巧跳上甲板。


    兩人濕漉漉又傷痕累累,癱坐在甲板之上,船家送來火盆和毛毯,兩人便圍著火盆,烘烤濕透的衣物。


    麵前的少年動用靈力,又被海水泡過,皮膚更加蒼白,薄瓷一般。


    她將外衫脫了,裹著毛毯,火盆裏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


    她見那兩人站在船尾,壓低聲音問:「你有錢麽?」


    少年摸摸儲物袋,搖頭:「沒有。」


    她有些失望,將臉埋進毛毯裏,微微發抖,沒錢就不能冒險,她妹妹不能等。


    少年問:「你是不是冷?」


    她悶聲:「別管我。」


    少年不再做聲。


    火盆將天空燒成深藍色,明明微暖,她卻覺得寒冷。


    就在她發抖的時候,那少年道:「如果你想同我說的話,會讓你為難,那便不要說了。」


    「不過萍水相逢,我不值得。」


    她捂住眼睛,難過的說不出話,他洞察細微,瞧出她的掙紮。


    他方才救了她,她應該同他說出真相,可妹妹在等她,她籌不到錢妹妹會死,她不能冒險。


    船於兩日後抵達陵陽渡,她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他臨行時同她道:「別難過,我不過是個陌生人,不值得。」


    她胸口發堵,看著他被同行之人帶下船,看著他消失在擁擠的長街,不知此生是否還能再相見。


    ·


    蘇致捂住眼睛,神色痛苦。


    朝辭問:「你到底想同他說什麽?」


    蘇致望著眼前漸漸黯下去的火摺子,同朝辭道:「我想同他說。」


    「他珍惜的那塊玉佩,是個價目牌,那個給他玉佩的人,將他賣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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