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戊不知下一個氣室出現在哪裏,每爭取一秒都是活命的籌碼,雁洄沒有退路去跟他冒險,他不能再讓她跟著。


    「我去探,你在這等我。」


    雁洄舉起手臂去抓岩壁,從阿戊身上離開,「去吧。」


    阿戊轉身,又回頭,萬分鄭重地說:「你等我,千萬要等我。」


    雁洄笑了笑,「知道,等你。」


    起碼痛苦,還能讓阿戊多些靠力,現在她平靜地對他笑,讓他害怕。


    阿戊也沒有退路了,他壓肘入水。


    隻剩黑暗了,雁洄疲憊地闔眼,額頭磕在岩壁。身體早就失去知覺,手臂也已麻木,她輕輕地呼吸,水流的波動令她昏昏沉沉。


    好像被什麽壓著,雁洄感到沉重。


    前方水流愈急,繞是阿戊也被拖慢了速度,潛燈掃到一脈水下勁流,他觀望的這會,就被暗流推出去幾米。他重新向前遊,避開急水中位,用匕首插進岩壁,輔助遊進。


    能前進,但也會被忽來的一股暗流逼退。這個方法不行!阿戊細數過,遊到這裏已經花了四五分鍾,接近峽口不止過去的這兩分鍾,通過時間還沒算,如果能在一兩分鍾通過,並迅速進入下一個氣室,雁洄就有可能活命。


    這還是在她各方麵準備良好的情況下,所預估的,這個有可能的概率太低了。低到阿戊心生恨意。


    阿戊一收刀,就被水流推出去,頭和背擦碰岩石,亂轉了幾圈才停住,然後下沉。那麽黑的水底,又那麽冷,他猛地一個倒踢,迴轉身體,遊回去。


    燈光到時,雁洄才睜開眼,看到阿戊不顯聲色的臉,她並不著急問什麽,任阿戊接過她手腕,放到他肩上。


    雁洄伏在阿戊身上休息,他摸到她的背胛骨,鋒利的弧形,割痛他。


    「你說對了,前麵有個水下峽口。」


    「過不去是嗎?」


    「……嗯。」


    雁洄微抬臉,望向阿戊的眼睛,「阿戊,你聽我說。」


    阿戊看著她,她眉間緊蹙,邊思索邊說:


    「多年以前,為了研究九靈的水下峽口,我和阿巴做過試驗,當水量通過狹擠段時,水流會呈現出什麽形態。試驗條件有限,數據或許有差,但也因此得知,水深和峽口狀態是最主要的影響。上遊暗河水位高程,它的過水量不可能均分到每個角度,會有個匯力點,找它之外的薄弱處,貼著遊,再突破,不要與其正麵對抗。」


    說完最後,雁洄氣若遊絲,阿戊湊臉去看她,她扯出個笑,帶著希冀說: 「之所以水流湍急,是上遊由開闊地段匯入狹窄地帶,過了這個峽口,前麵可能是溶井內徑流量大的暗河,我們就要有新的開始了。」


    是啊,要有展望。


    然而,阿戊隻是摸摸雁洄的臉,抱緊她,直到她出聲提醒。


    他仍舊說:「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阿戊要走了,雁洄突然拉住他的手,一聲不響地看著他。萬千思緒迴轉,最終隻化作一句呼喚。


    「阿戊。」


    她極力忍住淚,笑著說:「去吧。」


    阿戊匆匆一瞥,不敢再細看她,一個猛子下沉。


    好安靜,所有都遠去。


    在沒有流逝的空洞裏,雁洄的身體越來越重,她欺騙性地仰起臉,企圖遠離沉溺。


    最後一次,她沒答應等,她不懼死亡,她怕的是向生的慾念,會讓人想哭。


    第52章


    吸取上次失敗的經驗, 阿戊每遊至一段皆默記時間。


    哪處可以提速,哪處更改遊法,到水口時節省了幾秒。


    阿戊伏首下潛, 潛到峽口深處,學著雁洄那樣, 探燈觀水。


    水流攪著氣泡,紊亂地渦旋, 他嚐試以目力去抓取軌跡,一脈水切斷另一脈水,又與之融合。好亂,和此時的他一樣亂。


    越急越無法客觀。


    阿戊默念雁洄的話, 匯力點, 匯力點……


    以水力切入,如果是以他自身去測呢?他比不上雁洄的聰敏,他能利用身體去感受力量。


    決定後,阿戊綁緊潛燈,手收於腹部, 亮燈照前。人在水中一個利落的半躍, 腳蹬岩壁, 直刺入峽口水道裏。


    阿戊卸了全身的力,隨脈流, 被衝撞,被推開,他砸在哪裏的痕跡,就是匯力的走向。就這樣嚐試多次, 被砸撞多次, 某些混亂的線路開始集中。


    連翻撞到背部, 頭部,使阿戊意識短暫脫離,墜落的線條仍在緊抓著他的毅力。他在下沉時,縱觀腦海裏輔成的畫麵:水流呈扇形交疊在一處,又互散開,像個折角。這個折角有一半處在深水區。


    知覺、力氣歸攏,阿戊逆流而上。


    好,計時,從現在開始。


    線路重置。


    阿戊潛回去時,水已經淹過雁洄鼻子,她雙眼半闔,雙手高舉,還在支撐。


    阿戊手臂穿過雁洄腋下,將她撈起來,她咳嗽幾聲,就沒了動靜。


    阿戊重掌兩人的重量,他拿出蠶線,以口銜緊線的一頭,空餘的那隻手扯出更多的蠶線,疊成等身長,確保足夠堅韌。


    手和口配合,線結上雁洄沒有受傷的左手腕,另一頭套上自己的左手腕,他不忘誇她,「雁洄,你做得很好。」


    絕望的重量在遞加,如果是阿戊自己,他真的就到此為止了。可她仍在堅持,她比所有逼迫她的人,都更有折服的力。<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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