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洄手臂蓄力,一個低躍,左腳終於踩上去了。這個姿勢身體是向右歪斜著,右腳懸空,她少少地挪動左腳,以左大腿的力帶動身體。


    這時,水麵再度平靜。


    水聲愈接近,雁洄剛收右腳,有什麽撲出水麵,砰地撞在岩壁上,又跌進水裏。那位置剛剛是她右腳所在!


    那帶子不管死沒死,底下同類又是一陣搶食,牙齒咯咯摩擦,腥腐氣翻上來,別提多噁心。


    兩隻腳立穩後,雁洄手勁仍未鬆,怕鍾乳石碎裂。刀拔出又插進,她左手能摸到擇定的平台了,並掰住邊沿,右腳踩石,左手撐在平台上,左腳借力一躍。


    上去了!


    雁洄收刀,背靠岩壁休息,眼睛不停地搜尋水麵,幸好不見燈光。她摸右手腕,一番動作後血又浸出來,濕透布料。


    又割斷一塊布,解下重新包紮,沾滿血的布沒扔,雁洄放在身後。左手握刀,伏趴身體,她開始全神貫注麵對帶子群。


    水位現在離平台還有點距離,帶子開了胃口,不再滿足於狩獵,開始狂蹦高,照著空氣啃。


    看似莽撞,但雁洄驚訝地發現,它們集中啃咬的位置,正是自己手腳腦袋外露的方向。夜視能力不及,她隻能聽聲,刀豎插能攻的範圍小,那就橫砍!


    跳上一條,她砍一條,有時是鰭,有時是腹,有時是堅硬的魚頭骨。刀砍肉,割骨,錚錚滋滋,血流水撞,腥臭血鬱,不止不休。


    雁洄殺得麻木了,手也不住地抖,呼吸緊迫壓窒,耳朵裏沒有任何聲音,隻有如置黑淵的虛鳴。


    黑淵無盡,即使離水,她也有太多處在這樣的時刻。就是無盡,所有的所有,沒有盡頭。


    手徹底失了氣力,垂低,碰到冰冷的水,雁洄渾身一激靈,又重新提起精神。她拿出沾滿血的布料,放進水裏,一時引出巨大的爭食動靜。


    刀換右手,她不停地砍,不停地砍,刀刀進肉,搶食聲漸歇。


    許久後,砍到水麵平波。


    帶子應該沒了,是撤退還是死光了,不知道。


    雁洄翻身平躺,她離穹頂很近,星星點點的光,有點像無數個普通的夜空欸。


    她累極了,她也放心了,因為阿戊安全了。


    第51章


    水還在漲, 阿戊未歸。


    雁洄的發被水推著,雙腳被水裹著,她的力氣在慢慢回來, 冰冷的知覺還丟失。


    她躺倒的姿勢,滿穹磷粉星子, 映出穹頂的凹坑來。她抬手描繪那個旋入岩體的鍋狀孔,一圈一圈, 心底湧起一絲可笑的無力。


    雁洄保留著慶幸,水漲到一定高度會停。然而她發現穹頂的天鍋,那是充水時形成的渦狀紊流,向上淘蝕而成的。


    如果她不站起來, 很快就會淹沒, 如果阿戊再不回來,她會沉下去。


    水流開始變湍急,雁洄聽到了風聲,哀哀的嗚呼——嗚呼——


    像人在哭,在悲號, 像從穹頂透出來的聲音。


    阿戊這次去得尤其久, 雁洄無暇擔憂他了, 因為水已經漫到她腹部,她站得高高的, 差一點就要觸碰到上麵的星點。


    風聲那麽哀傷,聽久了會讓人想落淚。


    雁洄踮起腳,胸口冰涼透心。腳腕忽被抓住,再是大腿, 腰, 阿戊破水而出, 單臂擁緊雁洄。


    「雁洄,我來遲了。」


    他明明沒有活著,卻讓雁洄感受到他身體的緊促。


    「我沒事,你找到出口了嗎?」


    阿戊在水中托起雁洄腰身,讓她高過自己,離水遠些,「有兩條通道,時間不允許我再去探了。」


    雁洄扶住阿戊肩膀,垂眼看他,「選你第一次保留的那個洞道,那裏有幹燥的地方可以保存通草,那就證明有空氣流通。」


    他語氣遲疑,「選錯了怎麽辦?」


    雁洄的手落到阿戊脖子,撫摸那裏的顏色,她說:「那就走到死的那刻。」


    「雁洄……」阿戊仰頭看著雁洄,她忽低首去吻他,輕輕地廝磨他的唇。


    「我很用力地努力過了,我不懼怕,你也別懼怕。」


    阿戊埋首在她頸側,流連幾秒,驀然離開:「走吧,我帶你出去。」


    水線推高,雁洄潛在水裏時,看不到岩石和魚屍,也沒了那些血腥氣。阿戊領著她遊進一個洞穴,裏麵寬闊有容,很典型的一字型廊道。


    遊過這段後,洞道內部開始起伏,不很平坦,於是阿戊在前,雁洄在後。


    因著連番變動,雁洄體力大損,遊速不及阿戊。阿戊一直未回頭,仍能確保和她同步在燈的照射範圍內。


    在經過一個微窄區段,進入到一塊空曠區域。聽水的流動洄轉就能聽出,這是一個氣室大廳。


    到了,阿戊這才側旋轉身,拉起遊過來的雁洄,帶她一同升水。


    阿戊舉高照明,巡遊察看四周,雁洄則扶住岩壁借力,緩緩地勻氣息。他在岩壁上發現一個壁龕狀的凹坑,不大,看著能容人。


    「雁洄!」


    阿戊一喊,雁洄就遊過來,他指著肩膀上方的空間,「我撐你上去。」


    雁洄點頭,單臂壓在阿戊肩膀,另隻手附上凹坑,借力一躍就坐上去了。甫一離水,溫度變化,她抱住胳膊直打冷戰。


    阿戊這才看到雁洄手腕鬆散的布條,他捧起她手腕,聞到了新鮮的血味,「怎麽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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