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也呆夠了,蘭澤在他臂彎裏點點頭。


    走哪兒跟哪兒,這聽話又粘人的勁兒,實在是招疼得緊。


    他眼底慢慢起了一抹謔意,輕了聲,問道:「回學校,還是去我那兒?」


    話裏話間都透著一股不清不楚的風月感,聽得蘭澤頓然片刻,耳根子又開始浮起紅。


    這個男人是當真不知道羞愧二字怎麽寫,這樣曖昧含糊的話,怎麽能說得如此坦然又尋常。


    她糾結地思索了一下,正要說回學校,程硯安卻忽然慢悠地截斷她的話:「這次我可給你準備拖鞋了。」


    她微微一愣。


    當時也隻是隨口一句抱怨,以為這種是來了上次沒下次的事兒,加之那次他喝醉了酒,保不齊第二天早上醒過來便忘了,是以她壓根沒多想。


    可他竟然記得,還放在了心上。


    人家都這麽暗


    示了,要是拒絕,就顯得很無情。


    蘭澤也沒去深思兩人這一來一回的狀態頗有些不對勁,隻能強裝鎮定,可還是略有底氣不足:「那就……去你家吧。」


    回完後還是感覺哪裏怪怪的,就好像是兩個人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


    蘭澤埋進圍巾裏,澀然得不敢看他。


    程硯安尋了個恰當的時機,與同事們打過招呼後,便帶著她離開了。


    他車停在附近,她站在路邊等他開車過來。


    這個空隙,她腦子裏卻開始想著剛剛他的同事說的那樁有驚無險的公差。


    如他所說,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風險,可她也記得,公檢法係統裏,檢方的危險性相較於其他兩方,明明是很低的。


    遠遠的,她看見程硯安的車緩緩駛過來。


    車裏早就開好了暖氣,上車後她便卸了圍巾,猶猶豫豫地,看了一眼主駕駛的人。


    斟酌措辭之間,她將圍巾整整齊齊地疊好,又放在自己腿上,最後又被她擰巴成一團。


    程硯安掃了一眼,問道:「怎麽?」


    她慢吞吞的聲音小小柔柔地散在空間裏:「你怎麽從來不說那些事?」


    知道檢察官接觸的都是社會陰暗麵,也知道報喜不報憂的道理,可她就是……


    他卻隻笑了一聲:「這麽多年,早習慣了。」


    「上次你也去過外市……」


    「嗯,」他打了個方向盤,看著不怎麽在意,「不也沒什麽事兒。」


    話雖如此。


    她低聲怨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呢嘛,不識好歹。」


    車內封閉空間,空間裏就他們兩人,她用這樣溫和柔軟的聲音說擔心你,聽在男人耳裏,頗似情人間的呢喃。


    他低而促地笑起來。


    女孩子是真真切切的關心,他於情於理都該寬慰寬慰人家的擔憂。


    「其實我剛入行那會兒,有時候連軸轉得多了,也會做噩夢。」


    「噩夢?」她好奇看過去。


    「嗯,夢見被我起訴的某個罪犯,出了獄來打擊報復,我倆在一個小黑屋裏血淋淋地幹完一架,我還哼哧哼哧地給自己寫了一份辯護意見。」


    噗嗤。


    蘭澤笑出了聲。


    小姑娘心思不複雜,能笑就說明被哄得差不多。


    蘭澤的憂慮被他這麽一打岔,也的確放鬆不少。


    她最近老愛莫名地多憂慮,大概是因為上過一次天台,與死神擦肩而過,她開始敬畏生命與死亡,總覺得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麽時候就猝然降臨。


    哪怕是事後再去回想一番,才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


    可不論如何。


    程硯安,一定得好好的。


    距離鉑悅府還有一段距離,車窗上卻早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夜色朦朧,前方寥寥幾輛車從他們旁邊呼嘯而過。


    餘光裏是蘭澤圓圓的腦袋,抵在車窗上,凝著某處出了神。


    程硯安卻在這個當頭,忽然想起家中老爺子曾經因為過於操心他的事,迷信過很長一段時間。


    那時他與薄頌音分道揚鑣,兩年的感情猝不及防地就結束了,而他從小一路開著綠燈的求學路也在這時突然被延畢,所有事都積壓在了一起,本該順暢的人生就像是遇見了一道無形的障。


    老爺子從未預料過他會有如此失意的時刻,愁得焦頭爛額,饒是再自詡是個唯物主義,也架不住這樣日夜的焦慮。


    於是到處求神拜佛,算他仕途,算他姻緣。


    後來他一切如舊,恢復正常,老爺子閑了沒事,又將他與蘭澤的生辰八字合了又合,問了三處,三處皆回——旺夫益子,上等姻緣。


    所以老爺子後來才會如此執念於蘭澤。


    偏頭去看,小姑娘正望著窗外,想努力辨清外頭是哪段路哪條道。


    對於她而言,京城的道路巷子大差不差,都一個模樣,一到夜裏就難辨得很,等到程硯安開到了目的地,她也沒能想出大概的路形來。


    鉑悅府環境清寂,這個時段早已沒什麽散步的人。


    家戶窗口都亮著燈,低樓層的淡黃燈光明晃晃地照出窗外,照在人身上,周身都籠著一層淡淡的柔和的光。


    他是真的給她準備了一雙拖鞋。


    整個鞋櫃裏,就獨獨一雙她的粉色兔拖鞋混在裏麵,格外顯眼。


    穿上時她甚至有一絲喜滋滋,轉頭再看他,他卻已經替她倒好了一杯水,遞到她的手邊。<h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既定事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傅祁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傅祁多並收藏既定事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