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我對他也許不夠恭敬,卻定然忠誠。


    況且若真有一日朝綱顛倒,日久歲長,有鄭毅安那樣嫉賢妒能的人在,未必容得下程雲。


    先帝留給今上的君子劍,便如青萍玉燭,自有萬道霞光,連今上那樣的人用著我都覺得隻是勉強相和,他顧和章用起來,怎麽可能稱手?


    可肇齊的江山終究還是易主了,我回望過去,從第一眼見陛下起,他似乎就是全無破綻的人,一朝失策,竟會致命至此,不覺驚異扼腕。


    可我向來厭惡裝模作樣之徒,恨屋及屋,因鄭毅安的緣故,顧和章在我心中便是這樣的人,因而新朝廷連遣了三位使者都被我拒於城外,我擁兵閉關,始終未曾改旗易幟。好在,顧和章萬事纏身,一時也騰不出手對付我。


    蟄伏的日子裏,我聽聞徽行殿裏的郝如意原是顧和章的內應,江晚川遭他出賣,隻來得及一把大火燒毀藏汙納垢的校事司,斷絕了顧和章名正言順登基的可能。


    我聽聞鄭毅安領著赤柳衛攻破景宣門後,甄無餘以身殉國,屍體在城牆上吊了整整三天,血水在地上匯聚成一攤鮮紅的水窪。


    我聽聞陸良和曹晏微先後去武川宣旨,謝瑾領命回了中州,受封陳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


    他是個死腦筋的傻瓜,我隻盼程雲不要跟他一樣傻。


    但殊途同歸,椋陳退兵後程雲北還,他很快給翹首盼望的我回信,言道顧和章未能順利收回他的兵權,讓我不要掛念他的安危,隨書所附一張方絮紙,其上卻是謝庭蘭的求助。


    請我起兵,請我關照他的弟弟。


    謝瑾半生榮光都起自北地,這裏的風雪成全了我的功名,也築成他白馬探花的美譽。沒見過他的人,聽聞他是校事司使,便當他是洪水猛獸,隻有親眼見過他一次,才知他光而不耀,是真正的細雨和風。


    我與程雲再次見麵,是在謝庭蘭的五七祭。


    陛下他也在場,照舊是鳳紋迴環行雲迤邐的一身龍袍,卻形銷骨立兩鬢如霜,與向來注意儀容的從前判若兩人。


    我想起多年前做客領軍府,行前為穿哪件衣裳而絞盡腦汁,高風那小子在旁念念有詞: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這十四個字說的是陛下,也是我。


    但不戳破,是我的選擇,我需要程雲坦蕩不閃躲的目光落向我,我害怕他與我割袍斷義。


    十幾載時光彈指便過,我已不再年少,程雲冠玉般的麵容也添了好些歲月和風沙留下的痕跡,可容顏向來隻是錦上添花的彩頭,我若單看上了他的臉,豈能全靠著一腔思念捱過這麽久的寂寞孤苦,心甘情願浸泡在漫長的時間長河裏釀成一盞難入喉的苦酒。


    我這一生,隻得他一吻,可就是這一個程雲自己都不知道的吻,我到下輩子,也忘不了。


    我來得太遲,隻能盼著死在他前頭,下輩子,要比那個紅顏薄命的姑娘更早遇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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