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婼說著,推著慕白往外走。


    窗外的落葉被風吹得七零八落時,人走茶涼。殷婼盯著那杯涼透的茶,忽然小聲地壓著笑。


    她觸著茶杯邊緣,笑得又無奈又溫柔,「真是個傻子,喜歡與不喜歡,看不出來嗎?」


    -


    微風一直吹至入夜。


    司嵐這回沒有在意慕白去了何處,而是徑直跟著殷婼。


    他這才知道,殷婼白日裏所說的那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熟悉之人——依蘭郡主。


    安國犯境那日,依蘭郡主被殷婼從宮中擄走,蒙著麵推向了交戰前線。


    依蘭郡主再一次得見光明,入眼卻是密密麻麻的盔甲長槍。


    「原來這三年間,你假意與我交好,是為了讓我卸下防備,同你出城!」


    殷婼有些不忍地側過頭去,「我非安國中人,我有我的立場。」


    「我知道戰爭殘忍……我不怪你。」依蘭郡主眼中含淚,可謂是懇求了,「無論你對我做什麽都好,但我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也放過我的兄長。」


    「我可以放了你的孩子,但是安國國主的命……我不能答應你。」殷婼閉了閉眼,將依蘭郡主推給一旁的主將。


    「依蘭郡主在此!」殷婼接過一旁軍士遞來的長槍,狠狠紮在地上,她厲聲道:「安國皇帝,你降是不降?」


    戰爭一起,士氣便格外重要,而依蘭郡主作為皇帝的妹妹,又曾待人良善,這樣一個人被綁在敵方陣前……


    即便安國不降,士氣也勢必會受到影響。


    可惜安國國主縱然明白這個道理,他也不願意不戰而潰,他不甘心,「爾等竟行如此卑劣手段!孤不降!」


    千軍萬馬之前,安國國主的意願被傳遞了過來。


    殷婼的心沉了一半。


    「抱歉。」她低下頭去,貼著依蘭郡主的麵龐,「兩國相爭,從無勝者,若是此一仗輸了,那邊境便是無休無止的紛爭,我國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你有你的親人,可我也有我的國家。從私而言,我利用你的信任是為不義,但我對得起天下,也對得起我的臣民。」


    「今日過後,你的命留在戰場上,但我的命……我會還給你。」


    殷婼起身,輕輕抬手,卻下著舉足輕重的命令,「安國不降,傳我令,將依蘭郡主……祭旗!」


    那日戰場上的風格外地冷。


    依蘭郡主的鮮血染紅旗幟時,安國的軍士整裝待發。


    城樓上飄來了血腥味。


    「郡主!」城內響起此起彼伏的痛哭聲。


    -


    慕白不信天意。


    但安國犯境這一日,他卻以凡人之名,求取天意降臨。


    「上上……簽!」慕白緊緊撰著搖出來的紅簽,笑得十分舒心,「連天意都說這一仗會贏,殷婼不會騙我,她一定會來找我的!」


    若不是開戰前殷婼讓人給他送了一封信,不希望他上戰場,否則這會慕白應當在殷婼身邊的,也不至於如此擔驚受怕。


    不過還好,慕白抬頭望了望天,今日萬裏無雲,是個絕佳的好天氣。


    連天氣都在告訴他……


    他的公主殿下,一定不會食言。


    -


    這一仗,安國輸得徹底。


    士氣潰敗,城門大開。


    在經過官道,踏上城樓的那一刻,司嵐和殷婼同時停了下來。


    角落灰塵堆積,卻有個孩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那,他的眼神充滿了恨意,「你這個騙子!你害了我母親!」


    那年的裴禾年僅十歲,本該是安寧的歲月,卻被這一場戰爭毀得半點不剩。


    他死死盯著殷婼,「你怎麽不去死呢!」


    我不會食言,這條命我會還給她……殷婼轉過身,踏上層層階梯。


    隻是我……還有一個心願未了。


    城樓上跪著被俘的軍士。


    殷婼一個個看了過去,「安國國主已在陣前自刎,各位若是願意降,本宮以公主的身份承諾,我國必定會接納各位,但,若是你們不願降……」


    殷婼神情肅穆,「不願降也無妨,今日過後,安國便將不復存在,你們……隻能是我國的附屬之城!」


    此言一出,被俘的軍士麵麵相覷。


    其中有一位軍士,很是不屑地揚著臉,即便身上已是傷痕累累。


    這樣目中無人的態度……


    不知為何,殷婼竟下意識地想到了她的小侍衛。


    乖乖聽話在營帳中等著她的小侍衛。


    已是許久未見了……


    「我們降!」處在最中央的那位軍士高聲道。那軍士似乎地位較高,他說完這一句之後,其餘軍士都低下了頭。


    如此……便是最佳的結局。


    本國傷亡減至最低,殷婼最大限度地保護了自己的臣民。


    殷婼唇角微彎,輕輕地笑了笑,她很快便可以見到她的小侍衛了,「那本宮……」


    話未說完,最中央的那位軍士突然暴起,他被剿了兵器,卻有著赤手空拳。


    他掙脫了繩索……


    「投降可以,但你……必須死!」


    異變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不曾反應過來,甚至於殷婼本人,在被推下城樓時,連唇角的笑都不曾收斂。


    她那時穿的是紅衣。


    天地俱靜時,晴空萬裏。


    -


    慕白在營帳中等了許久,從清晨至午時,從午時至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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