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這位答應,她就又轉向了錢墨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長輩嘴臉反而指著身旁這個大了她年紀少說十歲之上的人。


    「他就是個隻會往人身上紮圖的老頑固,如果你的懷疑是對的,那麽寵物美容院應該該是他買噴繪工具的地方!現在很多人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刺青,因此也不知道是什麽天才發現隻要利用寵物美容的噴槍配合油畫顏料和紋身的固色噴劑就可以有非常相似刺青的效果,如果等不到完全脫落,酒精或者含酒精的消毒棉片一擦,就清白一身了。」


    這腦門光亮的刺青師聽完之後忽然一拍大腿也站直了身子,兩人本以為他又要提供什麽有用信息,他卻看向lily說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冬天的這幾個月我們可以發展一次性刺青的生意對吧?!這的確是個……」


    他話還沒完就被lily賞了一個直接翻上了天花板的白眼,她一把拉起了錢墨承的腕子把人這就拽了出門,隻留下一句「改天再說」,等到錢墨承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她拽著停在了下班高峰的人行安全島,lily還是沒讓他有開口說話的機會,這就又搶先一步問他


    「如果這件事情水落石出了,你會承認自己已經原諒他了嗎?」


    錢墨承被身旁匆匆擁擠的人流推搡著,直到兩人已經到達了馬路對麵他才把那喉間翻騰的話說出了口。


    「我沒有原諒他,我隻是……我隻是覺得如果這件事情能快點了解,對學校裏每個受牽連的人都好。」


    lily卻沒買他的帳,這就冷笑一聲嘲諷回去


    「你這個人好奇怪,明明就擔心得很卻不承認,搞得你們不是從小長大的朋友,反而很像那些插圖比字多,專門滿足情竇初開的未成年少女讀物裏的女主角一樣!」


    錢墨承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句,這就把自己一直被拽著的那隻手腕縮回,嘴裏有些心虛地小聲一句「顯然你是知道他被退學的原因,我卻是唯一沒被告訴的哪個。」


    lily卻依舊對他沒聲好氣,雙臂抱胸地與錢墨承一前一後走著,過了一會兒她撥弄著自己的捲髮再次開口,而這一句把錢墨承驚訝得差點腳下失衡,摔進一段因為車禍還未修補柵欄的綠化帶。


    「你知道嗎,在他被退學那天晚上他有給我發過訊息,當時我正好被家裏因為我決定接受自己喜歡鄰居家姐姐的事情被趕出家門,就在搬家搬得手忙腳亂的時候他突然來了一句;老錢一定不會不管我,可是他也一定不會原諒我沾了amb,我覺得我頂得住我爸媽的打罵,可是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睛裏帶著一點生氣,我可能就真的寧願死在墨爾本好了!」


    錢墨承甚至忘記把已經崴進了綠化帶的那隻腳收回,lily複述的這一句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措辭或是驚天動地的字眼,但錢墨承卻在聽完之後不知所措地被一股從心口湧起的難受沖得鼻頭髮酸。


    他的眼前甚至被平地而起的黑藍色與昏黃路燈給覆蓋了滿眼玫瑰色,而在這黑藍昏暗之中有一條扭曲誇讚的鵝卵石步道,在步道旁的長椅上有一個垂頭喪氣,被掌心螢光屏映得憔悴的人。


    這個人分明臉上還有沒幹透的淚痕,卻手上飛快地用歡樂的字眼給一個貝吉塔頭像發去他昨天拍到的一張有賣「薄荷賓治」的湖邊冷飲店,跟他回憶起兩人曾經在六年級的暑假裏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錢在南京西路的一家美國人開的小店裏,用結結巴巴的英語一起買下了這杯冷飲之後牽手走到將近淩晨才到家,被勒令一個星期不能見麵的事情。


    「當年因為你想喝我才把車費全掏了的,這些年連本帶利,你得賠我十杯了!」


    明明他的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可自己卻在北半球的早晨收到了這句,讓他以為他那天的生活風平浪靜……


    擁擠在狹窄門口的樂迷們終於等來了那「開始檢票」的一聲大吼,錢墨承穿著一身有些別扭的黑色朋克t恤隨著身旁各有誇張的樂迷們湧進了人滿為患的「愚人」。


    他在今晚註定是個突兀奇怪的存在,無論身旁的樂迷們怎麽興奮歡呼,隨著一個又一個變換的樂隊節奏搖頭擺動都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有那麽兩三回他被近乎忘我的樂迷踩了鞋背或是手臂打到身上,反而遭了對方一個嫌棄的白眼。他們既看不到他掩飾在鴨舌帽之下的臉,也不能從他身上一件已經有些印花幹裂的朋克背心之外找到任何一點還有搖滾氣息的東西,甚至有女樂迷們開始交頭接耳地揣測起來,這會不會是因為喜歡上了哪個搖滾女生而被迫來了解「她的世界」的乖巧門外漢。


    他為什麽會在這個不是周末的晚上出現在嘈雜躁動的,離著學校二十多站路外的愚人,其實他也說不清楚。


    他在lily那個要為她提供一次性刺青噴槍的朋友幫助下得到了一份學校周邊寵物美容店的地址清單,兩人也很是幸運,就在走訪到距離學校南門不足兩公裏的一家店時,前台的接待認出了吳潼,又在兩人苦苦的央求之下他們得意看到了吳潼到這家店來時候的店內監控,他用現金買下了兩支一次性上色噴槍,是那天最奇怪的客人。


    「你有什麽打算,沒有立案證明人家是不會給你這段錄像的。」


    他與lily在學校門口告別,他本以為自己的猜想被證實的時候這些天裏寢室難捱的煎熬會得到一些解脫的感覺,但他想錯了,他行屍走肉一樣地走在通往黃褐樓的路上,他從來給人的感覺都是一副待人禮貌客氣卻也難以親近的感覺,甚至連他自己都信了這些他人口中的評價,可是現在吳潼成了已經初露頭角的真正嫌疑人,他卻滿腦子開始回想起這個話語隨和甚至從沒有跟哪個人有過一點爭執的室友在他這一年多生活裏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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