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班級通知群煩得幾乎躁狂的陳建宏就在要把訊息提示關成靜音的時候,卻發現這大清早的吵鬧並不是昨夜那場「電子口水戰」的第二戰場,而是一些支持感情自由的同學發現了本陣營那位猛將竟然在昨夜堅持到了塊淩晨四點之後,今早忽然在自己的主頁發布告別這個帳號的公告。


    「我要去到那個陽光裏充滿愛與自由的城市,畫一幅不用顧及他人眼光的圖畫。adieu!」


    這句話是昨天還空空如也的帳號裏麵唯一更新的內容,錢墨承靜靜地盯著這行字看著,他竟然因為這短短的一句有了一種一個相識太久的熟人就要從此告別自己世界裏的濃重惋惜,這種類似畢佑去往墨爾本的飛機起飛之後,他以為一輩子也就隻會僅僅一次的難受,竟然再次壓上了心頭。


    『紫色芙蓉湯』的簡潔更新帖子下麵也出現了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雖說也有一些昨天敗在他嘴下的來冷嘲熱諷,卻更多的是來自所有被他昨天忽然現身且句句驚人的文化與情商欽佩的校友們祝福與道別。


    在這個沒人知道他到底來自哪屆哪班,昨天明明字裏行間都是尖銳冰冷的人,卻用著與他出現同樣突然的方式,寫下那麽一句年紀不大的藝術生才有的虛空文藝宣告自己的消失,他不該是這麽幼稚的口吻,錢墨承與許多人一樣在心裏感慨起來。


    那句看不懂的字母組合也被許多研究西洋藝術史的同學翻譯,這是法語的永別,若是兩個分別的時候被其中一人從嘴裏說出,那麽各自轉頭走過三步之後他們都會回頭,被告別者會朝著那個說出永別的人飛吻,而後各自成為彼此過去人生的昨日回憶。有人說這是法國人骨子裏的浪漫基因,也有人說這是兩個豐富的靈魂給人生裏不得不嚐的苦味添上一點無濟於事的甜味素,好讓自己能在另一雙眼睛裏擁有一副不再修改的美好麵孔。


    錢墨承用自己的帳號也進入到了這一個頭像是一副紫色抽象,不知畫著什麽東西的幹油彩裏,他嘴上的功夫不及他這張人人稱道的臉一樣漂亮,刪刪改改了好幾次,還是敲出了一句「希望你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你要的自由和風景。」


    這一句不禁讓他想起了以前隻能手機剛剛普及換代的時候胡雪珍總是會每天搞出一大堆使用問題給他放學回家之後忙活好一陣,而這一句就曾經是現在這位與自己母親一起生活的男人的個性簽名,很俗氣也很有中年人的味道,他自己也有點想笑話自己,可是自己頭腦風暴了好一圈才發現,唯獨這一句才是最合適的。


    「如果是他,他肯定能想得出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東西。」


    他腦子裏忽然閃過了這個想法,就在自己按下發送之後他眼睛卻被與自己一同出現在更新評論區的那個頭像給吸住了眼睛,而這個人的留言後麵並沒有與許多人一樣是哭泣或是告別的表情,他選擇的那個齜牙咧嘴的笑臉突兀地展示在評論區最前排的位置,而他的留言也跟突然轉變了口吻的『紫色芙蓉湯』一樣有些前後莫名其妙:「你不該讓泥濘腐朽的顏色渲染你心上純度明媚的世界,我無力又可愛的救世主先生。」


    「果然很傻!」錢墨承眼睛裏映著那個同樣帳號裏麵沒有透露出一點學院與年級信息的「比魯斯」頭像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一句是多年以前錢墨承第一次放棄了自己那把總也彈不在節奏上的原音吉他而對要不要參加全國中學生藝術大賽時候的悶熱的黃昏,那把雖然不算太貴的吉他在隻有母親的單親家庭來說並不便宜,他默默地接受了胡雪珍的一輪責罵之後,母子兩人抱著這把花去了胡雪珍五分之一工資的琴換回了「回收」價的四百塊錢,錢墨承用其中的一半價錢得到了他人生第一副色彩齊全的水粉顏料,終於在自己把全國二等獎的獎狀擺到胡雪珍麵前的時候,對於這把吉他賤賣的嘮叨才終於化成了喜悅的笑臉。


    就在同一天晚上,畢佑參加了他獲獎的慶祝晚宴之後,他被神秘兮兮地把錢墨承拉到了天台,隨後這個就是不答他問題的人帶著一臉興奮的表情,這就從一堆不知道哪個鄰居堆在變壓器下的雜物裏翻出了自己那把被賤賣給了琴行的吉他之後,他甚至嚇得後退了幾步,就好像畢佑手裏捧著的是什麽血淋淋的死物一樣。


    「你哪來的錢?!你把它買回來幹嘛!」


    錢墨承甚至驚訝得有些結巴起來,畢佑卻笑得更加開心,這就捧著琴再次靠近他去,如果不是從錢墨承那雙瞪圓的眼睛裏實在怒火燙人,他可能這會兒已經把琴塞到他懷裏去了。


    「你不是因為怕又畫畫又學琴的珍姨不想養你了才賣了他的嗎?」


    畢佑有點委屈地撇起了嘴,錢墨承稍稍緩和了下自己眼睛裏的溫度,他看著畢佑抱著自己這把其實也有些捨不得的吉他像寶貝一樣,隻是把頭瞥向月光下層層疊疊的老舊屋頂,倔強地回了一句


    「手疼,不想彈了!」說罷他把自己褲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跑進去的撥片掏了出來,抬起手臂發力就要往這混凝土從裏砸去的時候卻被這個差了自己半個個頭的人墊腳搶下,這次換他後退了幾步,恰好站到了月光與那盞半死不活的瓦斯燈泡最亮的匯聚之下。


    「你先告訴我,你哪來這麽多錢買了它的!不然我告訴文姨,現在就去!」


    錢墨承就是對自己再見到這把琴,而且還是在畢佑手裏見到這把琴很是惱火,當即就轉身往那扇鏽跡快要爬上門把手的鐵門走去,就在他手壓在門把手上那一刻,背後想起了一段生澀的和弦,隨後是一段詞不對曲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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