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宏端著飯盒狼吞虎咽地吞了幾口飯菜之後用筷子指著張伍德,抬頭挺胸地說道


    「我就說咱們現在這接二連三的觸黴頭就是玄學問題,什麽磁場不對,行運阻礙的,我還是趁著打『鍵盤戰』的敵軍還在食堂,給我媽發個信息讓她早點去三清宮買辟邪符給咱們寄來的好,還得再加上防小人的!」


    張伍德和錢墨承幾乎同時被他這句把飯從嘴裏嗆進了鼻子,錢墨承咳了兩聲勸他大可不必,張伍德則給自己灌完了易拉罐裏的汽水,撞了撞錢墨承的手臂。


    「幫你的可不隻我們,咱們班包括很多同屆的女生都站你這邊,何況而今風化如此開放,也不知道那些跟著學校這些『老古板』一個鼻孔出氣的人都在想些什麽!就算男生拉手接吻,也是平等而純潔的感情,關他們什麽事情。」


    錢墨承草草地吃了幾口,這就把學校帳號上的照片以及暑假時候因為王百合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聽完之後這兩個人簡直比剛剛自己進門時候更加火冒三丈替他不平,錢墨承卻無所謂地把吃成了一片狼藉的飯盒與餐餘垃圾主動收拾了,苦笑說道


    「至少除了你們,我覺得本校的男生對於這件事情幾乎都是恨不得我被大過休學的,隨便了,我倒是覺得你們不該受我連累,也就別用自己的帳號替我說話了。」


    可兩人卻同時一句「不止我們兩個哦」,錢墨承這就被拉到了張伍德電腦的麵前。


    他們吃飽喝足了,那些原本對這樣「傷風敗俗」新聞不能容忍的校友們自然也是戰鬥力恢復了不少,此時評論區又開始了刷新飛速的頻率,隻是但凡那些要求學校嚴懲的評論一出,卻總有一個性別標誌為藍色的帳號比其餘支持他的女生們率先殺到反駁,而且此人話術與邏輯比許多來湊熱鬧的都狠毒,很快這些人便惱羞成怒地變成了攻擊此人,甚至還有人不斷地點名帳戶管理的出馬將此人禁言。


    「這是誰呢?你想得到嗎?」


    陳建宏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錢墨承的眼睛似乎被吸在了顯示器裏不斷滾動的文字上,他隻是搖了搖頭,即便看了再多這個人發出的評論,他也想不出這到底會是哪個自己熟識的人,甚至他有些失望,因為自己首先想到的那個人隻是就別了毒舌,可這場激戰裏出現的許多咬文嚼字的東西,是他一看就頭疼欲裂的東西。


    「會不會是老吳啊?!雖然……我覺得他那脾氣就算這黴頭觸到了自己身上也未必能有這麽大的爆發力。」


    三人最終還是打消了這位「友軍」是吳潼的身份,他平時是一個有點拘謹又老實得讓人怕朝他說話大幾個分貝就可能把他嚇哭的斯文樣子,這人的嘴又毒又狠,肯定不會是個平日裏班級群裏被人多問幾嘴或者質疑幾句就獨自唉聲嘆氣自己沒用的人的做派。


    陳建宏看到戰局又激烈起來,這就回到了自己桌子又奮力地用鍵盤對抗起那些刺眼的文字,倒是張伍德撓著頭,忽然表情痛苦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藝術院校向來是取向問題的先鋒群體,我也不信學校裏所有人都是不明世道的,可是……可是為什麽學校這次對老錢的事情反應這麽大,好像這兩張照片就要把人掛了校門示眾鎮壓一樣……」


    「因為咱們學校經不起第二次『鳶尾花』事件!在那個對這種取向逆轉的感情的年代裏咱們踩著的這個老舊西校園裏出過了一位據說已經被ensba錄取的油畫天才因為被自己被自己表白的同係學弟拒絕了而在宿舍裏吞了整瓶安眠藥,據說當時的校長不僅遭到了這位油畫天才的家長天天來學校討說法,還被不少上海美術界裏有些話語權的教授們各種譴責,怪他縱容了這種畸形的風氣,才讓上海美術界乃至中國少了一個梵穀或者莫奈。」


    陳建宏把他的話截斷之後便是這一大段兩人聞所未聞的故事,房間裏的空氣又凝滯了幾秒,他隻好朝著那還在不斷跳動的評論頁麵關掉,手指又在鍵盤上一通行雲流水之後,朝著他們招手了招手,錢墨承和張伍德擠到了他桌前。


    他打開了一個名叫「老上海的歷史」的網站,而眼前的頁麵裏是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生穿著一件年代感十足的「光夫衫」,一頭濃厚的頭髮也是當時被追捧得瘋狂無比的「飛機頭」髮型,眉眼之間是一股明亮清澈的朝氣,而這尺寸不大的照片邊緣還印著一行小字「華東美術學院1986畢業生」。


    在那個國人的著裝剛有的了些鮮艷顏色的年代,這照片上的男生是少數不已的沒讓他們這些又遲了十多年出生的新新一代有所嘲笑造型誇張,氣質突兀的存在,照片下的文字記錄了他原本前程似錦,卻因愛中斷的短暫人生。


    這個叫陸風枝的男生有著一位電影美術教授的父親與省樂團裏大提琴演奏家的母親,他從小就有著極高的繪畫天賦,在一般孩子都瘋玩的年紀陸風枝就在父親畫作草稿的廢紙簍裏撿出來還算幹淨的紙張,如果有些他喜歡的線稿,那麽這一張東西在他這裏就不算廢物,因為他每個月都可以得到一些快要幹結的油畫顏料。


    那些畫在紙張背麵的天馬行空與被填上了驚艷色塊的作廢線稿讓父母在那個「工人老大哥」是社會地位最被尊眾的年代頂著「資本輕浮風骨」的閑話讓他拜師了上海著名的油畫大成家的後裔。


    陸風枝十六歲的時候,他被當時的華東美術學院破格錄取成了一名大學生,就在他背著自己這麽多年唯一一個不是父親淘汰下來的畫架走進大學校門的時候,很快就撞上了一張與他同行一路往油畫學院,也同樣對比起十八九歲的年紀還有些稚氣未脫的臉,那是另一個天賦異稟的畫魂者,隻是他的名字被風化進了那段與陸風枝的往事之中,也成了華東美術學院一段不可提起的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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