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如今腦子裏一片混沌,柳雲都幾乎本能的撇過頭——她厭惡自己廢物又無能為力的樣子, 更厭惡這樣的自己, 出現在沈月章的眼眸裏。


    柳雲偏頭看向床榻內側的木製擋板, 細微的動作惹得渾身泛起遲鈍又接近麻木的疼痛。


    疼痛並沒有讓柳雲徹底清醒,它已經持續了太久, 久到已經無法敏銳的刺激感知, 久到人也會漸漸習慣。


    而後,一隻微涼的掌心落在側臉——柳雲幾乎更加篤定這是在做夢了。


    沈月章一貫是滾燙熾熱的,這樣與她截然不同的溫感, 怎麽會是真的呢?這隻能是夢境裏的假象!


    假象...倒是更叫人放心。


    柳雲卸除了抵抗, 隻順著那隻手的力道,又再次和「夢境」裏的沈月章四目相對。


    然後麵前的沈月章微微皺著眉, 不悅時略抬下巴的角度,都和柳雲預想的一般無二。


    她問:「為什麽不讓我進宮?」


    那隻落在側臉的手並不安分, 很快又落在她的眉弓和眼角,將碎發撩至耳後的時候, 又捏著耳骨和耳垂把玩。


    見柳雲沒開口,她又忍不住湊上去咬了口柳雲的下頜,像是炸了毛的獅子狗似的,「我生病的時候不想見的都是討厭的人,你不想見我?」


    柳雲睫毛微顫的受著她酥麻的啃咬,心道果然!


    人說在夢裏有了意識,便能控製夢的內容,柳雲這會兒便是愈發篤定,也愈發不敢輕易動作,生怕將這夢境驚醒。


    「沒有。」


    柳雲舔了舔幹澀的唇,眼睫下垂,是沈月章從未見過的沉寂蕭索。


    她還沒解釋,隻這副模樣一出,便叫沈月章這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的憤慨少了一半。


    瞧著她唇瓣幹澀,沈月章還去倒了杯熱水來。


    柳雲是生怕夢境破碎,遲遲不敢動作,猶豫間,便見沈月章含了一口,朝她渡來。


    沈月章隻在話本子上瞧過這樣的事,自己上手是頭一回,動作尤可見生澀。


    她小心的抬高柳雲的下頜,每一次餵的緩慢又小心,愣是沒叫熱水露出來一滴。


    一盞既空,沈月章滿意的瞧著柳雲的唇上一層潤色的水光,有些自得的揚唇笑了笑,又聽著柳雲明顯氣力不足的喘息,再出口時,質問便蕩然無存,隻剩嬌氣的撒嬌。


    到底人還生著病呢,生著病的人都是要好好照顧,好好哄的!


    「下次你再不舒服,叫人去告訴我,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沈月章乖順的時候像貓,黏糊糊的抵靠著她的肩窩撒嬌。


    可她又不是貓,貓撒嬌是為了食物,為了水源,為了愛撫,她卻用軟到人心坎裏的語氣,撒嬌的說要來照顧她。


    柳雲的心髒一縮,酸澀感鋪天蓋地地席捲全身,而後隨著她小心的呼吸,酸澀成了羽毛掃弄一般的軟和癢。


    這夢...讓柳雲有種顛倒的眩暈感。


    是了,顛倒!


    強與弱、主與從、照拂與被照拂...


    柳雲一貫將自己放在主的位置、放在照拂著的角色,她需要強,也必須強!


    她需要強到能夠掀起一場對於家仇舊敵的報復,這是她對柳家的責任。


    她需要強到能夠讓沈霍兩家對自己放心,這是她對沈月章的責任。


    她需要強到安排好所有的退路,這是她對自己的責任。


    於強而言,弱無疑是危險的、羞恥的、難以示人的、意味著失去和不安的。


    許多年前,柳家因為弱,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她因為弱,淪落到了一介罪奴,任由買賣的下場。


    她想方設法進了沈家,又想方設法進了宮,這一切的種種,都是因為自己不夠強!


    她自始至終都是堅定的朝著強走,所以平心而論,哪怕入宮這件事,讓沈月章誤會了這麽多年,她也沒有後悔過。


    因為她根本別無他路,因為一旦她選擇了向弱妥協,她就永遠隻能是一個得了沈家恩惠的下人,屆時就算她可以留在沈月章身邊,她也不過是...沈月章眼裏,一個特殊些的婢女。


    饒是太後都需要在沈大人和霍太師麵前費盡心思證明自己,一介婢女,除了接受主家的一切安排,還能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


    柳雲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選擇有什麽錯誤,不論再來多少次也隻會是一樣的結果,她堅定信奉著強與權,這是她千辛萬苦賺來的本錢,更是她的依仗!


    可現在,沈月章說要來照顧她。


    一句話,就好似顛倒了她們之間的身份與定位,柳雲成了自己最為恐懼的弱者。


    這感覺讓她近乎本能的湧上抗拒,可沈月章壓在身上的重量和體溫又讓她有種荒誕的沉迷。


    這果然是個荒誕的夢!


    美好和恐懼並存,依戀和抗拒對峙,它們混雜著出現在柳雲的臉上,繼而化成含蓄克製,又不易察覺的放縱。


    既然是夢,那就...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柳雲的頭微微偏過去一些,額頭抵著沈月章的側臉,像是倚靠似的,微顫著睫羽。


    「好!」


    近朱者赤,這語氣控製不住的帶著嬌和軟,聽的人耳根發燙,心裏羞恥,柳雲甚至沒敢看沈月章的神色,她輕闔著眼眸,卻覺唇角一陣溫軟的觸感。


    所求皆應,沈月章滿意了,隻是這會兒還不能留在宮裏,她是去給外祖父傳話的,這會兒還得回衙門回一聲,否則文大人又要算她溜號,回頭還得扣她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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