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都是朕的,何況乎一條閹人狗命!」梁長風氣得發抖,抓起硯台就砸過去,「這也殺不得,那也殺不得,朕還不如剃髮出家!」


    趙善跪在地上,臉上沒有絲毫恐慌求饒之意,像是料定了梁長風不敢殺他。


    他不躲不閃,硯台在他腦門上砸出一個大包,破了皮的傷處很快滲出血來。


    吳貴大著膽子叫人把趙善送回去,自己揮退了殿裏一幹人,這才跪下去握住梁長風的手腕,低聲勸道:「皇上何必跟他一個閹人置氣!做完正事才是要緊,以後想怎麽處置他不都是您一句話的事?!」


    梁長風冷笑一聲,「朕堂堂一個天子連個太監都殺不得,豈不是可笑至極!」


    他來回徘徊,如困境之獸:「如今朕已經高堂在坐,卻還要去爭那天下!難道這皇位隻是徒有其表嗎!」


    他抬手遙指西宮,「她這後宮婦人才是天下之主!文沉借著她的名分做了多少事!朕如提線木偶,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藉口罷了!」


    「皇上!這話可萬萬說不得啊!」吳貴差點撲上去捂住他的嘴,「太後娘娘畢竟年老,皇上壽比天長,端正宮闈不過是遲早的事,皇上隻管挑撥他們坐享漁翁之利便是。」


    「一家二貴,事乃無功!」梁長風冷笑道,喘了口氣說,「是,你說得對,如今重要的不是爭口氣,她一介婦人算不得什麽。」


    吳貴看他冷靜下來,低低鬆了口氣。


    「再等等。」梁長風紅著眼看著趙善被抬走的背影,緩緩道,「快了。」


    他深深知道自己的處境。


    太後和文沉若一旦察覺到握不住他了,那等著他的就是父死子承。


    所以他絕不能在後宮留種,因此即便是做出個風流的樣子來,他也從不敢施捨雨露。


    可若是無子嗣,那梁長寧對上太後就更有底氣——畢竟父死子承後頭,還有個兄終弟及等著他。


    梁長風深知尚無別路可走,隻能困於這皇位上,為自己謀一線生機。更何況這滔天權柄,哪個男人不想要?


    他從前還是個別人輕視的小皇子時,跪在太虛殿門外三天也等不到他父皇的召見。後來他被扶上了皇位,看著腳下跪匐的滔滔大臣,心裏竟有一絲陰暗的愜意。


    他要別人跪他,要別人求他,要別人的命都歸屬於他。


    吳貴把他扶到床上坐著,外頭風雪大了,積雪堆在窗欞的木框上,被屋裏的暖意融化成水往下滴。


    梁長風冷靜片刻微微招手,吳貴立刻又跪下去。


    梁長風問:「周鴻音走了多久了?」


    「不過兩天左右,」吳貴估摸了下,說:「再有個七八日,就到暨南了。」


    「人都埋伏好了?」梁長風說,「做事不要留痕跡,別讓人看出來山賊是朝廷假扮的,賑災糧一到手,即刻拉到江浙一帶出手,找個會買賣的人拉高價,最遲開春前朕就要看到這筆錢!」


    吳貴寬慰道:「皇上放心,周鴻音能耐再大,也大不過天去!這事穩著呢,隻是善買賣之人尚未找到……」


    他語氣頓了頓,小心地說:「倒是奴才有個幹兒子,前些日子一直貓在戶部做事,他原先家裏是走商的,落了難才把他送到宮裏來……」


    梁長風不耐道:「跟著戶部做事的人朕怎麽敢用?戶部李開源是文沉養的狗,朕要的是身家清白的人。」


    吳貴輕輕給他捶腿,諂媚道:「皇上有所不知,半月前,奴才那幹兒子得罪了戶部尚書家的公子,早被李大人革職了。如今他已被發還給了內侍監,身家還算清白,人也肯賣力。」


    梁長風還有疑慮,不過這事要抓緊時間辦,也隻能頷首同意了。


    現在暨南周圍幾個省能調的糧都借出來了,若能劫走這批糧,運到江浙去買了,少說也得翻三倍價。


    這還不算賺的,糧商最會坐地起價,吳貴那幹兒子若是個有腦子的,把這些糧自己買下來,再運回暨南去賣,那可不是隨意開價?


    糧食再貴不如命貴,開到天價都有人買,要是百姓給不出錢,還有官府出錢。


    梁長風不在乎百姓的命,他隻要錢。


    有錢就能養兵買馬,有兵馬才能穩固皇位,隻有他坐穩了皇位,命才能穩住。


    遍翻史書,從沒有退位的皇帝,隻有崩逝的皇帝。


    吳貴知道他默許了,心裏一喜。梁長風吃肉,他也能跟著喝點湯。若事情成了,他那幹兒子吳如意少不得要孝敬他銀子。


    吳貴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看上了皇後宮裏的大丫鬟白月,想跟她結個伴。


    這些事,樁樁件件都離不開錢,說到底,有錢才是老子。


    梁長風緩和下來,抬手翻開了太後送來的奏章。他冷笑著一一按照趙善遞上來的意思給了硃批。最後一道摺子是給裴家加官升爵的請奏,他抬手頓了頓,半晌才落筆。


    太後為著自家謀了多少好處,將來必然要她加倍吐出來。若是抄了這幾大家,國庫空虛的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


    梁長風知道除了自己之外,梁長寧也盯著這幾塊肥肉呢。可惜肉在狼身上,現在狼未死,肉還剜不得。


    摺子被送去司禮監蓋印,吳貴小心退下去,梁長風一個人在書案前靜坐了半晌。


    突然他驟然起身,抓起桌上的青瓷筆洗就砸了出去。


    「砰——」筆洗砸在屏風上,瓷片四分五裂地爆炸開,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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