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這不知道眉眼高低的模樣著實噁心到了念念,她強壓了壓怒火,替小丫頭回懟:「清兒年幼,尚且分不清人畜,昨日還追著我家護院狗喊世伯,今日若是出來見了方公子,怕是要得公子的怪罪。」


    「你!」方山被接連嘲諷,一張厚臉氣成絳紫,緩了半晌,才不陰不陽道:「那我方某人可就要看看貴府兩位千金小姐,究竟要許配哪方神聖了,是皇親還是國戚……」


    方山發出一聲鴨子似的怪笑:「別窩家裏成了老姑娘,許不到好人家的時候,我方家倒是可能缺兩門妾室了。」


    方山說話不客氣,在座臉色都不好看,他們官小,還仰仗寇、方兩位的鼻息生活,一時間誰也不敢得罪,都兢兢而坐盤算著何時告辭比較合適。


    寇爹是文化人出身,日常溫和有禮,被方山這種沒下限的武夫陰陽,氣的直肝疼,正準備下逐客令,又是一道聲音替他駁了。


    在方山囂張的話音裏,一道爽朗好聽的聲線顯得格外突出:「若是不喜歡,皇親也不嫁,若是喜歡,國戚也嫁得——」


    來人年輕,身後卻整齊跟著幾個站姿筆挺的人,人人精煉短打,白綁腿灰布鞋,腰間別一把金環大砍刀,若不是實在行動有序,頗像是哪座山頭下來打秋風的。


    來人輕飄飄撂完一句話,四方步踱進正廳,手中摺扇一挽一合,對著寇爹微微躬身:「寇大人今日好閑情,在正廳……擇婿呢?」


    整個鴉雀無聲,連方山這頭老狐狸都猥瑣垂頭,不敢與廳中少年對視。


    少年環顧,微微一笑,站直後補了一句:「忘了做自我介紹,在下,中都戚尚坤。」


    官小的呼啦跪了一片,方山站的溜兒直,目不敢斜視,寇爹起身相迎,被戚尚坤一摺扇點在肩膀,摁了回去。


    戚尚坤笑道:「寇大人,您是長輩,莫要拘禮。」轉而麵向方山。


    手中名家扇麵的摺扇被他一指點開,在方山眼前甩出一個漂亮的扇花:「喲,方大人也在呢,今日軍中無事?這般大的陣仗。」


    少年氣勢足,方山駭得後仰,後腦勺猛地磕在柱上,一聲悶響。有人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


    「拜…末將拜見戚將軍」,方山黑臉低眉。


    戚尚坤自然不會慰問這人頭磕的疼不疼,倒是身邊跟著的另外一個少年發了話。他頭裹四方巾,一把羽扇搖個不停,語氣焦急,動作一個沒有:「哎呦,方大人這頭可真響,一聽就是好頭,東流略懂醫術,需要東流為您看看嘛?」


    戚尚坤的狗頭軍師沈東流,十個方山也用不起,趕緊道謝:「不勞煩沈軍師,末將無事,無事。」


    「無事就好」,戚尚坤瞥了一眼,最終看向了乖巧立在寇爹身後的念念。


    「念念小姐,在下久仰了」,戚尚坤頓了頓,「還有寇清…清清小姐,也久仰了。」


    不知道為什麽,戚尚坤說後半句話的時候,神情十分古怪,有點磕巴,還心虛地瞄了瞄寇爹,連帶著不遠處沈東流的表情都頗為詭異。


    寇念念抬眼看他,目光裏戚尚坤沖她狡黠的眨了眨眼。


    念念疑惑,隻聽見一種扼腕嘆息似的詠嘆調從戚尚坤口中緩緩流出:「哎,我戚尚坤也算是驚才絕艷、芝蘭玉樹的人中龍鳳了,怎麽就討不到念、清兩位小姐的青睞呢。」


    「可能是我戚某人不夠自信罷」,戚尚坤對天長嘆,十足的惋惜之意,「也不知道何人能抱得念念小姐的美人歸,一定是比我戚尚坤官階更高、姿容更好、俸祿更高的英才吧!不然我戚某人可會嫉妒的發瘋吶。」


    眾人:……


    戚尚坤今年剛滿十八,已位及二品將帥之位,雖有將軍世家加持,也是不世的天才了,這天底下比得上他的人尚且寥寥,更遑論能越過他的。戚尚坤這話一落,完全是以一己之力拉高了寇府提親的門檻。


    今日過後,隻怕是再借方山二十個膽子,也不敢帶著方侄子來糾纏了。


    寇念念一瞬間明白了戚尚坤的意思,眼含感激,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利索接道:「這世間男兒又有幾個能比得上將軍?將軍過謙了。」


    戚尚坤又接上,兩人客氣的彼此恭維了幾輪,方山等人的臉越來越臭,相繼告辭離去。


    等人走幹淨了,戚尚坤立馬扔下虛偽的架子,真心道歉:「寇姑娘,今日情急,戚某唐突,姑娘莫怪!」


    寇念念搖頭,此一番,她是真對戚尚坤動了心。


    她本想再說點什麽,戚尚坤卻扭身奔到了寇爹身邊,他規矩的俯身跟寇爹說話,一把名貴摺扇扇風扇的飛起。


    寇念念看的有些癡。


    *


    夢中到此,床榻上安睡的念念難受地皺起了眉。


    上一世的她隻覺得戚尚坤耀眼的不行,從那時驚鴻一麵便心中獨獨是他。而這些她曾奉為美好記憶東西再次出現在她眼前,她卻隻恨不得衝進去,幾掌拍醒少女寇念念那顆被豬油蒙了的心。


    戚尚坤這種自大、冒昧、自以為是的人,究竟哪裏比得上處處為她著想,事事以她為先,膽小但可愛,笨拙但認真的淵如。


    念念不安地動了動被上平鋪的手指。


    她又憶起了今日淵如對她的防備,甚至連秦淵如那雙血紅的眼也隨著她的夢出現在她的眼前。


    ——秦淵如滿身帶血,聲嘶力竭,麵白如紙,甲冑碎裂,他字字沁淚,不似活人:「你如此負我,害我至深,憑什麽再教我愛你一世?憑什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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