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一點不在乎老媽反常的態度,她的注意力很快從劉年受傷的腳轉移到嶽中秋身上,拉著他的手從姓名年齡問到家庭籍貫。


    「姥姥,姥姥,」眼看再說下去就要露餡了,劉年及時打斷她,「挺晚的了,讓他先回去吧。」


    「哦對,看我這腦子,」姥姥絮叨著站起來,「你回去吧孩子,這兩天辛苦你了!」


    嶽中秋連說了三遍不辛苦,開門走了。


    「這小夥子長得真俊。」關上門姥姥兀自感慨。


    劉年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感覺像打了場仗那麽累,然而他心裏清楚,這些隻是毛毛雨,真正的暴風雨在後麵。


    「大長腿直溜兒的,真好。」姥姥還在碎碎念。


    劉年捏了捏眉心。


    「劉年,」老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臉色陰沉的能擰出水來,「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你這人怎麽一到家就沒點好臉色,」劉年還沒出聲姥姥先不幹了,「沖小年發什麽火,還有剛才,人家孩子走你也不出來送送,一點兒長輩樣沒有!」


    老媽沒理姥姥的話,看得出來她已經瀕臨爆發邊緣,說完就拉著臉回房間了。姥姥無奈地嘆了口氣,沖劉年做了個「快去吧」的口型。


    劉年深呼吸一口,就這樣吧,該來的躲也躲不掉。


    劉年進屋後沒敢跟他媽一塊坐床上,蹦到書桌前拉了把椅子坐下。


    老媽不說話,隻是瞪著他,看起來像是要把他吃了。


    劉年最怕她這樣,要是大喊大叫他心裏反而好受點,什麽都不說會讓他心裏特別沒底,想疏通都找不到出口。


    「你們晚上吃飯沒?」沉默了一分鍾,劉年捱不下去了,硬著頭皮找話茬。


    老媽終於開口了,不過是嘲諷模式,她冷笑一聲,「還吃飯呢,我以為我都氣飽了。」


    「我說了這幾天都是他在照顧我,」劉年說,「他對我很好。」


    脫口而出的後半句話劉年自己都沒想到。


    果然老媽震驚了,反應過來之後她兩步跳到劉年跟前,劉年以為她要打人,抬手擋了一下,然而老媽隻是用手指著他。


    「所以呢,」老媽氣的連聲音帶指尖都在打顫,「你就跟他好了?就跟姓章的一樣在一起鬼混?我才出門幾天你就給我找了個上門女婿,你怎麽那麽能耐啊!」


    不是女婿,是兒媳婦,劉年默默在心裏反駁。


    「你跟我走,」老媽拽著劉年的衣服想把他提起來,似乎忘了他腳不能動,「去對門跟他說清楚,你倆不可能,走!」


    「我不走!」劉年大吼一聲,把趙素梅的手甩開,「我是個成年人,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你…」老媽眼底的怒火快要把劉年燒著了。


    「吵什麽吵!」姥姥走過來,一巴掌拍在劉年背上,「整棟樓就聽見你倆嚷嚷,到底怎麽了!」


    一般情況下隻要不是鬧的太過火姥姥是不會參與他們娘兒倆的事的,剛剛頭腦發熱忘了控製音量,這才把把姥姥招過來了。


    「媽,你來幹嘛,」老媽顯然煩躁到了極點,「你去我屋待著,這沒你的事。」


    「什麽沒我的事,」姥姥嗓門也不小,她往桌子上一拍,「你是我女兒,這是我外孫,怎麽就沒我的事了!」


    劉年突然很想笑。


    就在不久前,他以為他跟老媽的關係已經緩和了,至少她不會再對他的性取向咄咄逼人,也不會對他和嶽中秋的來往冷嘲熱諷,他以為一切都在好轉。


    誰知道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他媽還是打心底裏瞧不起她這個同性戀兒子。


    真有意思。


    「姥姥,我跟您直說了吧,」出離憤怒的人語氣平靜的不像樣,「我是個同性戀,喜歡男人,剛才那個人,不光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男朋友。」


    劉年不光平靜,還很坦然,坦然的像在說別人的事。


    姥姥張著嘴半天沒合攏,老媽也驚呆了,過了三秒,一整套連環掌不出意料狂風驟雨般落在他身上,老媽一邊打一邊瘋了似的喊,「你要死啊你,跟你姥說這些幹啥!「


    劉年一言不發受著這些巴掌,想著打死了最好,打死就沒這些破事了。


    「行了別打了,」姥姥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把老媽拉開又把她拽到床上,「你就這一個兒子打死了你還活不活了!」


    「死了好!」老媽的頭髮徹底亂了,一半紮著一半散下來,「我後悔生了這麽個不省心的東西!」


    「你給我閉嘴吧!」姥姥指著她吼了一聲,「多大點事,看你要死要活那樣兒!」


    趙素梅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姥姥,「媽,你外孫子要跟個男人跑了,這還不叫大事?」


    「知道,跟個男人,又不是跟個外星人!」姥姥瞪了她一眼,「隔壁村那張木匠,年輕時和他兄弟好的穿一條褲子似的,村裏人人都明白怎麽回事,他爸媽非逼他娶了個老婆。結果呢,成親沒兩年,喝農藥自殺了,你非把你兒子逼成那樣你才甘心是不是?」


    房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老媽沒料到姥姥會跟她唱反調,而劉年則被這個張木匠的故事震撼到了。


    「這不一樣,」老媽皺著眉頭,「媽你不知道,他要是光找個男人就算了,那小子蹲過監獄!」


    說到最後四個字,老媽頓了一下,音量降了不少,好像這幾個字是什麽詛咒,大聲說會招來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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