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婦他們離開後, 又是一群小孩子湧入店中,這是附近學校下課的學生們,他們挑揀著各種顏色的水果糖,上麵粘了大蝴蝶結的金屬發卡。這些漂亮的小東西原來是隻有貴族家的小孩子才能擁有的昂貴工業品,可是現在,聽說是瘟疫之神改進了生產技術和能源什麽的,他們這些小孩子也能用零用錢買得起了。


    「機械核心」酒館裏,女招待端上來用漂亮透明玻璃杯盛裝的大杯啤酒。下班的工人和路過加德城的旅行者們歡聚此處,和認識或者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起舉杯痛飲。有遊吟詩人在燈光下輕輕撥弄著阿卜拉琴,唱著最近最時興的曲子。


    「祂是來自黑夜和沼澤的神祇。


    生於絕望之地,荊棘為冕,瘟疫為軀。


    卻敢於向最虛假的光明發出挑戰。


    不滅的銅燈指引黑夜旅人前進的方向,


    生死的權杖支撐疲憊行者病弱的軀體。


    從白雪皚皚的登格山脈,到長夏不凋的塞默爾群島。


    前進吧!同行者們!


    點點星火終將匯聚成鋼鐵的風暴!」


    這不是以前機械核心流行的柔婉輕快的小夜曲,它的旋律高亢激昂,讓人聽著就忍不住想要跟著抖腿。沒過多久,喝得微醺的人們就忍不住跳進空地中,跟著節奏三三兩兩一起跳起舞來。


    一切似乎都被一種昂揚又充滿希望的氣氛籠罩著,縱然已經沒有了機械聖殿那徹夜閃亮的屋頂,加德城也依然被家家戶戶的燈火和工廠的爐火照得散發出微光來。


    葉懸光悄悄走出了機械核心酒館,沒有驚擾跳舞的人群。當她來到酒館後巷時,原本輕快的腳步卻忽然頓住。


    她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黑暗中,時不時發出一聲輕咳,她完全藏在燈光交錯的陰影中,瘦弱又憔悴,看起來和整個城市正在煥發的勃勃生機格格不入。


    「你是誰?」葉懸光用模擬出的少女聲音問道,「為什麽在這裏?如果是流浪者的話,可以去加德的流浪者之家尋找一個庇護所和一份工作。」


    「對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呆在這裏的,我也不是流浪者。」她連忙站了起來,抱歉地朝葉懸光鞠躬,燈光照出了一張清秀卻消瘦的臉,她再次鞠躬,「我叫邦妮,以前是奈格爾農莊的農戶,來這裏隻是想參觀明天的處刑。我沒有地方住,但請您放心,我隻是在這裏呆一晚上就走,不會影響聖城加德的市容的!」


    葉懸光覺得奈格爾這個名字有些耳熟,現在她身為鳥嘴醫生,記憶力好得驚人,隻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回憶起了自己在哪聽過這名字。


    那是她第一次來到聖城加德,曾經在城外治療過的一些病人。後來謝如期也是在這間名叫機械核心的酒館裏打聽到,這些農戶因為祭拜邪神被奈格爾伯爵全部殺死了……


    明天就是對那些舊貴族定罪處刑的日子,這個顯然是漏網之魚的小姑娘連夜來到加德城,她甚至付不起旅館住宿費,寧願在酒館外的街道上窩一晚上,也要看到第二天仇人被處決的那一幕。


    葉懸光用變形水晶捏造的外表隻是個幻象,所以她並不是總能做出符合心意的表情。比如現在,她不管心情多複雜,能擺出來的卻仍然隻是一張麵癱臉。


    鄉下姑娘緊張地看著麵前的少女,她衣著打扮很是體麵,麵容白皙手指細嫩,一看就是沒有做過粗活的殷實人家的女孩。她之前跟著父親來聖城加德的時候曾經很多次被這樣的人投以嫌惡鄙夷的目光,現在雖然加德城換了當政者,她卻仍然擺脫不了過去那種被嫌棄的陰影。


    少女輕輕開口,說出的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的話:「你一直在咳嗽,是生病了嗎?」


    她愣了一下,緊接著慌忙捂住嘴巴,含糊道:「是……您別擔心,我的病不會傳染的。」


    「為什麽沒有找醫生看一下?現在的醫院對農戶看病也是有補貼的。」


    邦妮垂下眼簾:「去過了……醫生說,他們治不了我的病。我得了很嚴重的肺病,不是細菌感染造成的。青黴素沒有辦法治療。」


    葉懸光手中,偽裝成女士提燈的銅燈亮起柔和的光芒,在她的視野中能看到女孩的肺部早已經千瘡百孔,那是器官自發性病變引起的,她所能掌握的細菌病毒都拿它沒辦法。


    「跟我來吧,我給你找個住的地方。」葉懸光轉過身,示意女孩和她一起走。


    「不、不用了,天快要亮了,我隻要在這裏等幾個小時就……」


    「你不想就近觀看處刑現場嗎?明天人一定很多,你在這裏呆一晚上,身體又不好,你明天能擠進去嗎?」


    她不說話了,隻是站了起來,有點畏縮地跟著葉懸光走了出去。


    她帶著邦妮一路來到了光明的地方,然後把她帶進了招財教會中。


    邦妮的腳步虛浮,搖搖晃晃的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她看著那位小姐和教會裏明顯是高層的人說話,給她安排了住處。這裏幹淨又溫暖,連睡夢中都全是好的事情。這種不真實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當她跟著葉懸光站在刑場邊上最前排的位置時,她才猛地驚醒過來。


    一整排犯人被壓著站在那裏,他們大多數人都體型臃腫,用最近報紙上的話說,那都是吸食了過多民脂民膏才養出來的豐腴體態。這些曾經身居高位的人現在一個個像是風雨中的野草一樣,被四麵八方唾罵的聲音嚇得瑟瑟發抖。當行刑官一項項宣布他們的罪行時,那些他們平時從不在意的貧民的聲討,此刻都像是變成了一把把刀子,在他們身上戳出了血洞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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