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微微有些緊張地看著昭煜炵,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昭煜炵是何等聰明之人?隻看她的行止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滑過一絲暖意,看著她柔聲道:“如今大事抵定,我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今後這個家中的事務還要你擔起來才行,不要思慮過多了,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現在都已經平安無事。”


    竟是不著痕跡跟她點明了心跡,也讓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


    她有些愕然,又有些驚喜地看向他,一眼便看進了他深邃如海的瞳眸中,那裏麵仿佛有無盡的深情,濃烈深厚,隻一眼幾乎就要將她溺斃其中。


    她有些倉惶地移開了眼眸,一顆心隻覺得“怦怦”亂跳得厲害,一時間心慌意亂,不敢跟他對視。


    昭煜炵見此情形,倒是有趣地笑了起來,微咳一聲,轉而改變了話題,說道:“好了,說了半天,肚子該餓了吧?快起來吃飯,吃完之後再睡不遲。”


    裴馨兒有些赧然地抬起頭來,看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也不見了方才的深情如海,心下不由鬆了口氣,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住告訴自己——定是錯覺了!昭煜炵又怎會有那樣深情如海的時候呢?他一向事業為先,家國天下擺在心中,兒女情長之類的事情是進不去他的心底的。


    這麽一想。不知為何卻又感到了一絲黯然,她暗自苦笑了一聲,隨即便將這些愁人的思緒都扔到一旁。定了定神,依言下了床,讓蓮兒給自己披上外衣,就這麽坐在桌前,看著滿桌的美味佳肴,倒是真的感到了幾分饑餓。


    “爺也未曾用膳麽?”她看見桌上擺了兩副碗筷,便問。


    昭煜炵點了點頭。道:“正是。”


    裴馨兒不由愈發覺得窘迫了,急忙叫了蓮兒她們過來。兩人便一起吃了起來。


    說實話,從昨晚折騰到現在,她幾乎沒吃什麽東西,之前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一下子鬆懈下來,這饑餓的感覺也就隱藏不住了,她倒是比平日還多吃了一點。


    正如昭煜炵所說,經過那晚“捉人捉髒”之後,倒是真的大事抵定了。不兩日便有消息傳出,太後因為受到了陰魂的驚嚇,需要到蓮台寺中吃齋念佛、細心調理,蒙受佛祖的恩典,化解身上的劫難。這就等於是將她驅逐出了皇宮。到了那等佛門清修之地,雖然不死,卻也再也享受不到人間的富貴榮華。這對於本就將權勢名利看得比什麽都重的太後而言,不啻於比死更殘酷的刑罰!


    而這一去,什麽時候回來就不可知了,或許一輩子也回不來了也說不定,畢竟皇帝對她的憎恨可謂根深蒂固,隻要一天沒改變這個態度。就一天不會讓太後回來。而那些大臣們也說不出什麽來,如果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皇帝的計劃那他們也太蠢了。但知道了又如何呢?太後所說的話是她親口說的,那是鐵板釘釘的證據,他們都是證人,誰也不能否認。他們雖然固執守舊,遵從禮教,可也知道涉及皇帝的生母,這件事情是絕不可能善罷甘休的,為生母報仇也是孝道的一種,況且太後隻是被驅逐,並不是被殺,他們還有什麽好說的?


    於是很快,曾經在後宮和朝廷中權傾一時、大權獨攬的皇太後就這麽被極不光彩地趕出了皇宮,幽禁在了蓮台寺中,這輩子隻要皇帝沒改變主意,她就隻能青燈古佛度過一生了。


    看到這樣的結局,身為皇帝計劃中的一員的裴馨兒忍不住感慨萬千。人這一輩子,爭那些虛名浮利又有什麽用呢?到頭來還不是機關算盡一場空!她倒不是為太後打抱不平,說起來太後屢次想要置她和昭煜炵於死地,她們之間早已是死敵,但經過了這件事,她卻愈發堅定了自己堅守本心、平凡度日的信念,不求有多麽榮華富貴,隻求這一輩子順順遂遂,兒女平安,壽終正寢就足夠了!


    而隨著朝堂上的事情漸漸落幕,昭家有些事也該慢慢著手處理了。


    首先便是昭煜炵的原配夫人馮氏了。裴馨兒在不久之後就聽到了她“病重”的消息,想來不用經過太久,這“病重”就該變成“病逝”了吧?想想馮氏這一生,雖然是作為棋子被昭煜炵迎娶進門的,但卻並不是沒有跟昭煜炵白頭偕老的機會。隻要她善盡妻子的職責,安心相夫教子,不出什麽幺蛾子的話,就算看在敦哥兒和芳姐兒的麵上,昭煜炵也不會對她趕盡殺絕,一輩子平平安安當個正室夫人還是有可能的。隻可惜她跟太後一樣不甘平凡,一心隻想著名利富貴,終究是枉送了卿卿性命。


    她是裴馨兒轉世重生的罪魁禍首,雖然裴馨兒重生之後看開了許多事情,並未刻意去找她尋釁報複,但也沒有什麽理由去出死力拯救這個宿命的敵人,對馮氏,她同樣心有感慨,卻並無慈悲之心。


    而李氏,經過杜仲的仔細診查,確認是已經瘋魔了。她雖然並未替昭煜炵生下一男半女,但終究是曾經的枕邊人,就算曾經向裴馨兒下手,妄圖毒害她,但終究是沒能成事,也是被人攛掇著做的,昭煜炵也就放過了她的一條性命,隻將她送到了鄉下的莊子上,就當是養了個瘋子,管給她送終就是。


    至於裴馨兒中毒事件的直接罪人,瑞蘭和瑞香兩個,瑞蘭也是被瑞香挑撥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發賣了出去,至於賣到什麽地方,昭煜炵不說,裴馨兒便也不問。她們之間本就沒什麽關係,她可不是普度眾生的觀世音菩薩,管不了那麽多。


    而瑞香對太後忠心耿耿,處心積慮要謀害裴馨兒的性命,昭煜炵是絕對容不下這樣的人的,被杖責至死,草草用一卷毛席裹了,埋在了城外的亂葬崗中。裴馨兒雖然覺得這麽做有些殘酷,但對於一門心思想要自己死的人,她自然不會有什麽濫好心,歎了口氣,也就聽之任之了。


    經過這麽一番事故,本就不是很熱鬧的將軍府後院中更是顯得人氣凋敝了起來。偌大的後院中就隻剩下了老夫人和昭夫人這兩個寡婦,以及裴馨兒一個女人,還好有幾個孩子天真無邪、東奔西跑,否則就更是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了。


    不過這樣的情形也不是沒有好處,那就是裴馨兒要做的事情一下子少了很多。之前還需要顧慮到孫氏、李氏她們的情況,裴馨兒隻能盡量協調,許多事情都需要再三琢磨之後才去做,不知多費了多少心神。可如今,她隻需要管好一屋子的下人就好,最多再聽聽老夫人和昭夫人的吩咐,至於這兩位夫人的生活,倒是還輪不到她越俎代庖來管。


    她的生活一下子空閑下來不少,便更加有時間陪著孩子們。但每次當她看到芳姐兒和嫻姐兒的時候,心中卻又不自覺湧起了一番難言的滋味。


    她抱著嫻姐兒來到孫氏的靈前,讓嫻姐兒給她上了柱香,規規矩矩磕了幾個響頭,算是盡了孝心。


    孫氏不過是個妾室,死後進不得昭家的祖墳和祠堂,不過昭煜炵倒也沒有虧待她,在城外選了一處風水寶地,風風光光將她葬了,也算是全了一場夫妻之情。裴馨兒醒過來後,又在家裏角落的院子裏給她擺了一個靈位,讓嫻姐兒對自己的生母有個念想的地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嫻姐兒年紀比芳姐兒更小,加之從小又是在裴馨兒身邊被養大的,對孫氏本就沒有太多的感情,加之這會兒本就懵懵懂懂、萬事不知的,倒也不見什麽悲傷之情。


    不過芳姐兒那邊就複雜得多了。芳姐兒到底年紀小,經過這麽一年多近兩年的隔離,生母在她心中的印象已經不是很深了,對裴馨兒也有了十分的依戀,並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即將不久於人世。裴馨兒卻是覺著究竟是血緣難斷,猶豫著要不要帶她去見馮氏最後一麵。而如果帶了她去,如果不帶敦哥兒,那孩子還不知會怎麽想呢。他本就容易多思,對自己又很有成見,她並不懼怕這個小孩子,卻也不願繼續加深跟他的矛盾。


    對芳姐兒,她總是存了幾分憐惜的心思。她自己是個孤兒,自然能夠體會舉目無親是怎樣的滋味,雖然昭煜炵仍在,芳姐兒還有父親,但母親的角色卻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可憐她小小年紀就要沒了娘,自個兒還懵懂無知,裴馨兒不由便有些憂慮——萬一將來芳姐兒長大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己的親娘臨終前都沒能見上一麵,她該會是怎樣的心情?


    可是裴馨兒這會兒也不知道馮氏究竟是個怎樣的情形,不敢冒然帶著芳姐兒過去,便尋了個機會向昭煜炵問起來。


    昭煜炵略一猶豫,便說道:“馮氏的情形不是很好,大約也就在這一兩天了,你帶芳姐兒過去看看吧,也算是見她最後一麵。至於敦哥兒你就不用理了,我自有主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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