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感激涕零地看著她,泣道:“大奶奶對婢妾的好,婢妾銘記在心。今後大奶奶但有所吩咐,婢妾自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馮氏看著她,眯了眯眼睛,微責道:“孫妹妹,你這話可就說得差了,我給你這些東西,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報答我嗎?好了,你的身子不好,還是快些拿著東西,回去休息吧。”


    孫氏見馮氏的臉上一片疲憊,當即很有眼色地說道:“是,大奶奶身子也不好,婢妾就不在這兒攪擾您的休息了。婢妾就此告辭,日後再來給大奶奶請安。”


    馮氏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確實也是很疲憊了。


    孫氏便退了出來,正巧在門口碰上婆子將馮氏賞給她的東西拿來,綠湖伸手接過,主仆倆這才出了正院兒,往回走去。


    馮氏的臉色很是蒼白,靠著床頭坐了好一會兒才覺著好些了。歡娘在一旁看著,很是有些憂心地說道:“奶奶,要不您躺下來歇會兒吧。方才孫姨奶奶過來,您說了那麽久的話,想必身子該吃不消了。”


    馮氏擺了擺手,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然後長長籲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道:“人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算是見識到了。都怪這可惡的病,若不是我的身體變成了這樣,又哪裏有裴氏那個賤人囂張的份兒?!”


    她的眼中劃過一絲痛恨。


    歡娘默默歎息了一聲,道:“奶奶,沒想到孫姨奶奶竟會投到您這兒來,這回裴氏怕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馮氏冷笑了一聲,道:“這後宅的事兒,最麻煩的莫過於子嗣。裴氏沾上了這個東西,就等於是背上了一口黑鍋,無論孩子出了什麽事,那都是她照顧不周,認她多麽狡猾都是無用。孫氏也是關心則亂。就嫻姐兒那身板兒,能不能活得長都是問題,一旦嫻姐兒出了任何問題,孫氏都能將裴氏恨之入骨。”


    歡娘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悄聲說道:“奶奶,那要不要咱們……”


    馮氏卻搖了搖頭,道:“不必。嫻姐兒那身子,不用我們做什麽也好不了,若是我們動手,說不得還會愈發加速了她的夭折。她現在對我們還有用。先放著吧。”


    歡娘略略一想。頓時明白了。


    孫氏之所以肯投向馮氏。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女兒,想要讓嫻姐兒得到更好的生活。若是這個時候嫻姐兒死了,沒了指望的孫氏又怎會再替馮氏辦事兒?所以她們現在不但不能對嫻姐兒動手,反而還要努力保證她活著。才不會白費了孫氏這一步棋。


    想到這兒,她便由衷對馮氏說道:“奶奶說的是,是小的想得岔了。現在咱們要努力保證讓嫻姐兒活著才行。”


    馮氏見歡娘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便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休息養神。


    但卻拒絕了歡娘讓她躺下來的好意——這些日子天天躺在床上,骨頭都發軟了,這種什麽都不能幹、哪兒都不能去的日子,簡直能把人逼瘋掉!


    卻說孫氏回到自個兒的院子裏,之前一直是強撐著。這會兒終於撐不住了,躺在床上便氣若遊絲,雪白的臉色半晌都沒能恢複過來。


    綠湖看得直掉眼淚,忙不迭去倒水給她喝,一邊哽咽道:“姨奶奶。我知道您關心嫻姐兒,為了嫻姐兒什麽都能豁得出去,可也不能這麽糟蹋自個兒的身子啊!裴姨奶奶說的是,嫻姐兒不能沒了您這個親娘,除了您,還有誰會對她如此一心一意、不顧一切呢?”


    孫氏喘了半天的氣才稍微回轉過來,眼神有些迷茫地望著床頂,淡淡地說道:“我能為她做的……其實也不多。若是這番作為能夠換取她半生的安寧,便是死了又如何呢?”


    她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身為丈夫的昭煜炵對她始終不濃不淡的,剩下的唯一的女兒又是個體弱多病的,在這個府裏她一個朋友也沒有,女人們之間唯一有的關係就是爭風吃醋、爾虞我詐,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麽過頭?現在除了這個女兒,再沒有什麽是值得她去關心的,若非為了女兒,她早就撐不下去了!


    綠湖卻是聽得又驚又憐,急忙轉變了話題說道:“姨奶奶,您向大奶奶示好倒也不是沒有收獲的。這些燕窩、人參都是上品,平日咱們可難得吃到呢!要不我這就拿下去,讓廚房做了給您補補身子?”


    一說到這個,孫氏頓時打起了精神,冷笑一聲道:“吃,我當然要吃下去,不過不能就這麽吃了。你拿著這些東西,先按照這個方子處理一下,然後再拿去廚房做來吃。”


    綠湖愣了一下,狐疑地接過她遞過來的一張紙。她打小就跟著孫氏,也是認得兩個字的,這一看之下頓時大吃一驚,猛地抬頭看向孫氏,脫口道:“姨奶奶,這是……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孫氏卻是一臉的平靜,淡淡地說道:“不這麽做,我忍辱負重向馮氏低頭不就沒有意義了麽?”


    綠湖急道:“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該拿姨奶奶您的身子去作踐啊!”


    孫氏微微一笑,道:“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明白,還承受得起。去吧,不用擔心太多,一切有我呢!”


    綠湖還想再勸,卻看她一副已經決定了的樣子,知道她性格執拗,看似柔弱,但決定了的事情就再無更改,隻得強壓下心中的擔憂,點點頭走了出去。


    若不是因為這種性格,孫氏也不會毅然趁著馮氏與裴馨兒鬥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果斷出手,懷上了孩子,以致弄出現在這種局麵。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她當初的一意孤行究竟是對是錯、是福是禍?


    而就在孫氏主仆正在為了如何陷害馮氏而絞盡腦汁的時候,方才在馮氏房中發生的事情也已經傳到了裴馨兒的耳中。


    現在的她可是不同以往了。如今有了管家的大權,所有的下人都捏在她的掌心裏,想要拿捏什麽人就可以拿捏什麽人,想要收買、威逼利誘一些人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所以現在雖然不顯,但顯然她跟馮氏之間的情況已經跟她剛剛回府那會兒掉了個個兒,馮氏的身邊布滿了她的眼線,不論發生什麽她都能在很快的時間內得到消息。


    乍一聽到這事,裴馨兒卻是愣了一下,但隨即卻忍不住微微一笑,很是歎服地道:“孫氏這一手確實幹得漂亮,既能夠取信於馮氏,也能夠保住嫻姐兒,果然她並不是個簡單人物!”


    鶯兒在一旁很是有些緊張地說道:“姨奶奶,既然孫姨奶奶這麽厲害,她的事……是不是更謹慎一些比較好?”


    裴馨兒知道她的意思,但卻搖了搖頭,道:“用人莫疑、疑人莫用,再說,孫姨娘的行事舉止跟我有什麽關係麽?她想要怎麽做都是她的事,短處讓人捏住了的是她不是我,我又何必著急呢?”


    鶯兒一愣,看了看她,若有所悟。


    就這樣,孫氏隔三差五就去馮氏跟前轉悠,說討好也罷,說表忠心也罷,倒是讓馮氏很是開心了一回。她每次都會賞賜許多東西給孫氏,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了管家權,但她的出身擺在那兒,堂堂兵部尚書的嫡女,嫁妝豐厚,隨便賞賜點兒什麽也是輕而易舉的。


    而孫氏也沒有白費她的賞賜,每次不論她賞什麽,孫氏都毫不客套地收下,並且該吃的吃、該用的用,充分表示出了自己的忠心。於是,過了十來天,覺得孫氏此人還可一用,馮氏便忍不住了,開始讓她幫自己做事。


    也是馮氏自個兒撐不下去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狀況越來越不好,也不知是真的病加重了還是心理作用,這使得她感到十分的心慌。


    萬一這病一拖再拖,真的好不了了可怎麽辦?!


    這樣的念頭一旦產生,就再也難以消除,所以馮氏愈發的心慌意亂,有心要找娘家出頭,為她找來天下最好的大夫,幫她治病強身。


    但她現在沒了權柄,裴馨兒又故意要封鎖她的一切,所以現在馮氏的人根本就出不了門。就算出了門,她也擔心自己的謀劃會不會漏了餡兒,或是娘家能不能成為她的救命稻草。正在發愁的時候,突然撞上來孫氏這個人。


    孫氏已經為昭煜炵生下一個嫻姐兒,地位自然是跟以前不同了。裴馨兒就算不讓馮氏的人出門,難道還能對孫氏也這麽不客氣嗎?孫氏這會兒出了月子,想要去什麽地方走走那也是正常的,現在馮氏所能想到的,往娘家帶信的事情,除了孫氏,別人也沒什麽把握了。


    孫氏也不知是怎麽了,吃了多少馮氏賞賜的東西,身體卻一點兒沒被補起來,反而像是愈發的虛弱了,連站都有些困難的樣子,但卻還是一口答應了馮氏的要求。


    “奶奶,孫姨奶奶的臉色似乎不是很好,這事兒是不是先放一放再說?”歡娘仔細觀察著孫氏的臉色,頓時便有些忐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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