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此人,元笑一愣,瞬息間便隱藏了自己的身形與全部氣息,極致小心,不敢有絲毫疏忽。


    縱使如此,那人竟也極敏銳地抬起頭來,向元笑的方向望去。


    他盯了好一會兒,幾乎因疑心而上前查看。忽然,有什麽聲音低低響起,他倏忽間一聲悶哼,幾乎跪倒在地。


    兩個小丫環見他如此,瞭然對視,不敢在小姐門前造次。她們將茶水遞給那男子,便轉身離開了。


    縱使痛苦不堪,武澎手中的茶水,竟也沒有灑落半滴。


    他端著茶,闔上門,而後轉身走進內屋,將手中的茶水恭敬地呈到了陳婉清的麵前,低頭,道:「小姐。」


    陳婉清沒有接茶。


    唯有對他的折磨,越發劇烈。


    陳婉清生了一張非常,非常溫婉的臉。


    明眸善睞,楚楚動人。


    如養在深閨的一朵溫雅的花,幹淨純白,不染塵埃。


    人生在世,總是會尋找許多興趣的。


    有人的興趣是書畫琴棋,有人的興趣是禮樂射騎,也有人是賭坊裏贏上兩手,市井間鬥鬥蛐蛐。


    還有養貓兒狗兒的,兒孫繞膝的,終歸是各有各的樂趣。


    而端莊溫雅的陳婉清,最大的興趣是折磨他人。


    她尤其喜歡折磨身形高大壯碩,外貌陽剛俊朗的男人。看他們在苦痛中掙紮,無力翻身。


    她是名門閨秀,是爹娘眼中再乖巧不過的小女兒。


    之前是,如今仍是。


    所以,她小小愛好觸及的範圍並不廣,唯有身邊的幾名侍衛。


    而武澎,曾是她最愛的一個。


    說起來,當年在戰場,武澎似乎也是赫赫有名的。


    他的異能力,曾幾次給蠻夷猝不及防,擷來意料之外的勝利。


    他的異能,是五感敏銳。


    隻要他想,他的眼睛可以比鷹更銳利,他的耳朵可以比獅更靈敏。


    他曾遠遠遙望蠻夷營帳,便看清了軍書上的文字。


    他曾與深夜閉目細聽,便聽清了敵方帳中的密談。


    他的存在猶如神鬼。在敵方不曾知曉他的存在之時,他令我方迎戰反客為主,令敵方內部不住猜疑,草木皆兵,一潰千裏。


    一直到後頭,他的存在被察覺泄露,這秘而不宣的戰神才失去了優勢。


    縱使如此,他的能力在戰場上仍有所長,戰功也足以升官進爵。


    他卻不要功名,退居後方了。


    好像就在那會兒,他就已經合法離軍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


    他跪在閨中女子的腳下。


    嬌貴的女人從未見過戰場的殘酷,卻將曾在殘酷沙場中出生入死的戰神踩在腳下,肆意折磨。


    過猶不及,便是痛苦。


    對於五感敏銳的武澎而言,尤甚。


    尤。


    甚。


    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次,他以為自己會發瘋。


    以為自己會死在當下。


    但是他沒有。


    無數次從痛苦的昏厥中睜開眼睛,他總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存在。


    他還活著,便繼續留在這裏。


    沒有離開。


    陳婉清終於接過了茶,輕輕地抿了一口,悠閑自在。


    那是一杯菊花茶,杯子裏的花朵於茶水中嬌柔恣意地舒展,很漂亮。


    四下沒人的時候,她從來沒有那麽「閨秀」。見杯中的菊花漂亮,她便用手撚了出來,仔細地瞧。


    瞧了一陣兒,陳婉清便隨手一碾,自花心碾碎。


    武澎對那朵花的痛苦……感同身受。


    各種意義上。


    激烈的痛苦如海嘯般衝擊他的腦海,源源不斷。


    而他無處可逃。


    在他又一次幾近昏厥之時,也許是不喜歡他昏迷後死魚一般的樣子,陳婉清終於放過了他。


    她甚至大方地,將喝過的茶賜給了他。


    「喝了吧。」她笑著看著茶中漂亮的花,「聽說喝什麽,就能補什麽呢。你也該好好補補身子。」


    ……


    武澎離開了陳婉清的房間,吐出了口中的薄荷葉,而後慢慢地扶著牆,往自己的住處走。


    就在推門而入之時,有人緊隨著他進門,動作自然而又迅速,吸引不到半分旁人的注意。


    武澎疲憊地坐在床上,看著出現在自己房間中的元笑,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


    「她為何知道,薄荷能強製你五感敏銳?」是元笑先開了口。


    武澎疲憊地合了下眼,又睜開,道:「我告訴她的。」


    「為何?」元笑問她,「她靠這個折磨你。」


    經由異能強化之後,武澎的五感有多麽敏銳,曾與他一同出現在戰場上的元笑再了解不過了。


    那時,整個營帳都為他而寂靜無聲,連一聲腳步都不許出現。畢竟,那時的他,一片落葉的碰觸足以將其驚擾。


    強化五感時,他曾是所有人小心翼翼對待的對象。


    而現在,有人逼他打開五感,藉以施加常人也無法忍受的折磨……


    那會是怎樣……怎樣的痛苦啊……


    「以你的本事,這府邸根本困不住你,為何還要留在此處?」元笑問道。


    元笑講話的聲音向來平靜舒緩。逆來順受,無喜無悲。仔細想想,武澎還曾因此而驚訝過。這麽個性子平和的俊俏少年,在戰場上竟能那般勇猛。而下了戰場,他在軍中卻被那般侮辱欺壓,卻竟又能那般忍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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