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教二護法辛百川又喊了一通話,見莊子裏麵還是沒有動靜,揚了揚手,輕慢道:“撞開罷!”


    五六個壯漢同扛了根碩大樹幹哇哇叫著正要撞門,約莫隻有七八步時,那莊子大門卻在這時候打開了。撞門的收腳不及時,一下子全衝到了地上,將開門的一個十三四歲小子嚇得直哆嗦。


    倒地的人被攙扶起來,皆是罵罵咧咧。辛百川往門裏瞧了瞧,裏麵燈火朦朧,從重重疊疊的樹木暗影裏透出,隱隱可見到幾處院落錯落。他微微笑了笑,對旁邊人說道:“這章記的東家倒是雅人,這般在深山老林裏置下個莊子,聽風看月再好不過了。”


    他旁邊的是紅蓮教四護法朱又亮。這位原來是個殺豬的,大字不識,但在這回江陵事件裏立了大功,被新近封為護法。他是江陵本地人,對章記有多少家底再熟悉不過了。當下舉著大刀,嗬嗬笑著附和說:“也好藏東西,章記的寶貝肯定都藏在這莊子裏了,兄弟們,這下子咱們可是發大財了。”


    朱又亮的話得到了許多響應,一時群情激奮,紛紛叫嚷起來。


    辛百川笑著說道:“都安靜些罷,咱們可不是那等打家劫舍的土匪。”


    朱又亮雖是個粗人,卻也知些風趣,立時嘿嘿附和說道:“嘿,嘿,是啊,咱們是來喝茶的!”


    這半夜裏,大隊人馬來章記這莊子裏,當然不是為了喝茶,這事人人都明白。二護法是個雅人,做事之前就喜歡整個好聽的名頭,這事大家已是不新鮮了。


    辛百川笑著搖了搖頭,往身後看了看,點了幾人,說道:“你們跟我進去,其餘人都留在外麵。”


    朱又亮將自己沒有被點上,咋呼問道:“二護法,幹嘛不讓兄弟們都進去?人多好辦事啊。”


    辛百川笑著說:“這莊子統共有多大?你們一窩蜂進去,可不要將人都嚇到了。老四,你們還是留在外麵,若是有事也好有個呼應。”


    朱又亮眼睜睜見辛百川領著四五十人進去了,呸一口唾沫,說道:“我呸,一個秀才都考不中的東西,還想學人家諸葛孔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當我不知,你不就是想吃獨食嗎?”


    朱又亮身邊留下來都是自己人,當下有個問道:“四護法,那咱們怎麽辦?咱們不進去,豈不是什麽都撈不到?”


    朱又亮扭頭說:“這姓辛的想吃獨食,門兒都沒有!一會兒,大夥都盯緊點,這章記的寶貝都在這宅子裏,等四護法喝了茶,找到了東西,咱們就全進去,有多少拿多少。”


    辛百川自是不知道外麵人的打算,他帶著人跟在杜業平身後進了莊子裏,見裏麵樹木扶疏,庭院雅致,靜悄悄一片,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到了主院門口,屋簷下站著兩個奴仆模樣的男子,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生得雖是眉清目秀,卻臉色蒼白,腿腳打顫。另一個已是花甲之年,滿臉驚懼,看見大隊人馬過來,竟是嚇得像是站都站不穩了,也幸虧旁邊的小子扶住了。


    辛百川看了這兩人一眼,就丟在一邊了。進了主院裏,杜業平引著辛百川坐下來,接過旁邊小子遞過來的茶水,親自奉到辛百川的手上,恭敬道:“四,四護法,請。”


    辛百川見他一路強撐,到這會已是滿頭冷汗,心裏更是輕慢。他手上拿著章記的幾個人,對這莊子裏情況已是知道一些了。他接過了茶水,聞得淼淼香氣,抿了一口,笑吟吟問道:“你們東家不在嗎?”


    杜業平低著頭,答道:“不在。”


    “這莊子的主事呢?”辛百川又問道。


    杜業平瞟了辛百川一眼,搖了搖頭,說道:“這莊子主事是小的父親,他,他也不在莊子裏。”


    辛百川見他那樣子,猜到他大約就是章記在江陵這邊大掌櫃杜晦明的兒子杜業平。他見他年歲雖小,懼怕流於表麵,卻也不失大體,遂笑著說道:“你是杜大掌櫃的兒子?”


    “是,正是。”杜業平點了點頭。


    “你父親在我府上做客。”辛百川笑吟吟說道,“我紅蓮教紅蓮大王乃是天命所歸之身,四方百姓無不誠服,杜大掌櫃也是積極擁護,願將全部身家奉上,以助我們大王早日成事,我們這次也是為了成全杜掌櫃而來。”


    杜業平嚇得一下子跪到地上,哆哆嗦嗦說道:“我,我,這事,我做不了主……”


    辛百川看著腳邊上的杜業平,居高臨下說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話?”


    杜業平的頭幾乎要伏到地上去了,連忙搖頭,“不,不,不敢,是,是我家也沒有什麽家底,實在拿不出……”


    辛百川的靴子在地上踏了踏,一笑,說:“杜掌櫃說,杜家雖是沒什麽家底,但章記的東西都在這莊子裏,現都由他管著。東家不在,他替章記做主了,將這批東西都獻出來。小杜管事,你看,是你拿出來,還是我讓人過去搬?”


    杜業平嚇得索索發抖,一時不知如何答話。辛百川又笑著說:“小杜管事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話嗎?我這裏有杜管事所給信物,你看看便知真假了。”他說著,衝旁邊人揚了揚下頜。那人立時拿出個布包丟到杜業平麵前。


    那布包隻是隨便裹著,丟出來便有些散了。杜業平見布包外麵沁出血花,心裏已是嚇到,當著一眾紅蓮教的人,他卻不敢不伸手拿過,哆哆嗦嗦打開來,一截手指便現出來了。杜業平嚇得驚叫一聲,跌在了地上。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穀雨連忙扶住他。


    辛百川含笑看著杜業平,溫和問道:“小杜管事現下應該相信了吧?”


    杜業平盯著那根手指看了半響,穀雨狠狠掐了他一把。杜業平定下心神來,點了點頭,哆哆嗦嗦說:“信,信了,我,我領你們去,去搬……”


    辛百川滿意站起身來。杜業平叫了一聲:“二護法!”辛百川以為他改變了主意,似笑非笑看著杜業平。杜業平又說道:“您,您也知章記那些東西,多是些,珍奇易碎的,那庫裏不好進太多人,尋常也隻有我和我父親進去過……”


    辛百川當然知道章記最值錢就是奇珍玉石,人多手雜,一下子進的人太多了,確實難免有所閃失。好東西總要先過了自己眼再說。他心領神會,衝兩個死忠心腹點了點頭,道:“你們跟我來吧。其餘人就等在這裏。”


    杜業平也轉頭對穀雨說道:“你們好生伺候幾位大爺,莫要怠慢了。”


    穀雨低頭應了一聲,招呼留下的人吃茶果。


    杜業平領著辛百川轉到一處冷清院落門口,上前開了鎖,恭敬說道:“二護法請進。”


    辛百川進來了,打量院內一圈,見裏麵較之別處更為幽靜想,心中暗生警惕,遞了一個眼色與兩個死忠心腹。那兩人會意,一人寸步不離緊跟杜業平,一人始終跟在辛百川身邊。


    杜業平又開了一處屋門,回頭看辛百川幾人一眼,見他們站在門口不動,知他們大約起了疑心,一低頭自己率先進去。辛百川待杜業平與自己心腹進去後,他方才跟進。進到裏麵,才知這屋不過是個普通的書房,裏麵書架靠牆放著,上麵擺滿了各色書籍,居中桌上筆墨紙硯俱全。他心中不免疑惑,不悅看向杜業平。


    杜業平不敢與他對看太久,低頭抓了桌子上的硯台,轉了轉,一陣嘎嘎聲之後,東邊靠牆的一排書架竟是從中間分開了,露出個黑幽幽門洞來。


    辛百川眼睛一亮,心中暗讚,自己這招還真是使對了,這麽個隱蔽的地方,要是他們先前一股腦衝進來,不小心將這杜業平誤殺了,隻怕是掘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對地方。


    杜業平將角落的燭台取下來,手指了那洞門說道:“這就是章記的暗庫了,隻有東家與我們父子兩人知道。”


    跟著辛百川進來的兩人心裏既激動,又有些擔心——這洞門裏黑幽幽的一通,誰知道裏麵有沒有埋伏?要不是一不小心中招了,那可就麻煩了。他們兩人都回頭看辛百川。


    辛百川輕緩點了點頭。他手上拿著章記的幾個人,章記的大掌櫃杜晦明雖是嘴硬,被剁了一根指頭也什麽都沒有說,但他手下有個夥計卻是被撬開了嘴。章記的東家還在京口鎮上,這莊子裏隻有二三十人,落到他手上已是有五個了,算起來,這莊子裏最多也就二十來人了。不過是些打雜夥計並一些丫頭婆子,能頂什麽用?他帶進來的這兩人,都是能以一抵三的好手,還奈何不了這些人?況他們在主院裏以及莊子外麵都還留著人手,這杜晦明的兒子再大膽也不敢跟他們對著幹。


    得了辛百川示意後,一人緊隨杜業平進去,辛百川領著另一人也隨後進來了。


    想是這院子離山較近,章記的暗庫是開在山裏的,他們在甬道裏走了沒幾步,眼前就豁然開朗了。就杜業平手上的幽光照著,但見眼前空間約莫有一兩間屋大小,層層擺放的博古架上陳列著各色奇珍異寶,有裝在匣子裏的,也有就這麽擱在博古架上的,在昏暗的燈光下麵泛著瑩瑩閃閃的光澤。


    辛百川是窮家出身,饒是他們將江陵城大小富商官員府上都收刮了個遍,也沒見過這樣的陣勢。他一時有些傻眼了。跟他進來的兩個心腹更是失神,有個失控衝到一個開著匣子前麵,抓起裏麵的珍珠,歡喜看幾眼,立時就往自己兜裏裝起來。


    辛百川帶他們進來,就想著好東西要先過一遍自己的手。另一個跟進的心腹見辛百川不出言製止,也心癢癢了,順手撈起一塊晶瑩剔透的翠玉裝進了自己兜裏。辛百川邊走邊看,見前方架上擱著一方以紅錦稠罩著的匣子,他立時走過去,掀開了紅錦稠。匣子木紋流暢,入手微涼,像是黃花梨。這匣子明顯與周圍陳設不一樣。裏麵定然不是凡品。


    辛百川小心翼翼打開來,匣子裏鋪著紅綢,裏麵隻放了一顆指頭蓋大小的珠子,鵝黃色,晶瑩奪目。辛百川辨認了良久,方在心中驚愕猜到:這莫非就是北珠?!


    北珠產自東北牡丹江一帶,素來隻能供朝廷所用,采摘事項皆是在朝廷親派主管與駐軍雙方監督之下進行,任何人不得私自留存。近些年,朝廷越發昏庸,對東北那邊管轄也大不如前,這北珠才漸流於市麵——然而,也僅在東北一帶私下能見,江南這邊也隻有一些世家豪門或是能見。


    真想不到章記居然有這樣的好東西。


    章記商行與雲氏馬幫原本就是相通的,雲氏馬幫遍布天下,各處的買賣都有,它家能僥幸得一顆北珠,也算不得很稀奇的一件事了。


    隻可惜,這樣的好事最後還是要便宜了他。


    辛百川心裏幾乎要笑出聲來。真是不虛此行,有了這顆珠子,他日後發家富貴都是不愁了,便是紅蓮教的大事不成,他也不懼了——這珠子一轉手,少說也是千金!


    辛百川正要將珠子揣起來,突然聽得噗通一聲驚響,他立時轉頭順聲響看去,就見到離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倒著一人。燈火昏黃,那人顏麵朝下倒下,背心赫然插著一支羽箭。跟了自己多年的死忠心腹,他不需看顏麵就能辨別了。


    “三子!”辛百川驚叫一聲。


    隨著他的話音落定,又是一聲噗通聲傳來,伴隨的慘叫正是他熟悉的聲音。


    辛百川心中一凜,正要行動,卻才抬了一腳,就差點一頭栽下了,眼前也是一片發黑。他這時才知道自己中了招,連忙搖了搖頭,又咬了咬舌,得片刻清醒。轉頭打量周圍。昏黃燈火就擱在離他隻有幾步遠的博古架上,執燈的小子不知什麽時候離去了,昏幽幽空間裏除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兩人,就是不能動彈的他了。


    “三子,丁錘!”辛百川叫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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