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跑了十幾步,到了一座籬笆圍成的房前,石頭停了下來,一腳踢開了院子門,叫嚷道:“師姐!師姐!”將屋門捶得咚咚響。


    屋裏很快亮起了燈,屋門打開,門裏站著的少女正是章杏方才見過的那個。石頭未等到少女開口說話,就將她抓了一把拖出去。


    出得門,那少女驚呼一聲,又掩了嘴巴,手指宛若火海的那邊,驚道:“孝軒……”


    石頭拖了她說道:“師姐,什麽也別說了,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裏,再晚就來不及了。”


    石頭拖了那少女,一邊跑一邊回望身後。章杏提著把鐮刀正跟在他身後。石頭放下心來。


    章杏惦記山洞裏的魏閔文等人,叫道:“石頭,你要去哪裏?”


    石頭回頭說:“先到洞牢那邊看看。”


    章杏鬆了一口氣。三個人往洞牢那邊跑去,半路上看見了打更於伯的屍身,身子還沒有涼透,但是喉嚨已經被人割斷了,顯然被殺沒多久。


    少女探了於伯鼻息後,站起身搖了搖頭。石頭頭低下後,又很快抬起,說:“咱們快走。”


    石頭在前頭帶路,章杏殿後。所幸石頭家居偏遠,又離洞牢較近,他們隻遇到了零星三四個黑衣人。那幾個人又正在與人廝殺,一時不查,皆丟了命。


    他們跑到洞牢門口時,已經有十來人。洞口也有五六個黑衣人,正與鐵頭柱子等人鬥成了一團。對方人多,且明顯行動有素,出手狠辣。洞口已經倒下了三個人,一個背朝上攤在一汪血水裏,一動不動,死活不知。另兩個還有氣,正在呻吟。


    石頭等人到後,局勢陡然逆轉。那幾個黑衣人見了這麽多人來,明顯有些慌亂。有個見勢不妙,取了哨子出來,正要吹響,喉嚨卻被一支激射過來的羽箭射了個對穿,頓時沒有聲息。


    這人倒下後,石頭鬆了一口氣。抬眼看見章杏正站在他對麵不遠處,手中正持著一柄弓弩。月光皎潔,給她身上披了一層瑩瑩白霜,她臉色清冷,看不見一絲害怕與慌張。


    這情景在夢中出現過多次,此時此地再見,石頭心中莫名踏實起來。


    洞口附近的黑衣人被清理了。石頭的師姐忙著查看傷者。背朝上那人已是無氣,另兩個一個傷在肩膀上,一個傷在腰腹。傷在腰腹那人,石頭的師姐看了一眼他的傷之後,就要轉向另一個。


    “明珠。”這人卻一把抓住了石頭的師姐的腳踝,昂著頭哀求,“救救你三哥,救救我。”


    石頭的師姐一臉躊躇,不禁看向石頭。石頭蹲下身來,和顏悅色說:“武三哥,我師姐要拿藥箱了,你要她救命,也得讓她先取東西,是不是?”


    姓武那個聽罷,躊躇一番後,鬆開了石頭師姐的腳踝。


    石頭的師姐立時跳將開來,跟在另一個傷者後麵,頭也不回,進了山洞裏。


    姓武的見狀,一愣之後,立時淒厲嚎叫起來,先是哀求,見無人理會,就開始咒罵起來。


    “姚明珠,李孝軒,你們見死不救,你們會不得好死的……”


    章杏心中不忍,但也知道他大約是沒有救了,石頭那師姐姚明珠方才不伸手的。


    石頭走到章杏身邊,半推著她往裏麵進去。章杏走到門口,聽得外麵嚎叫突然停下來,回頭看。有個高瘦長臉的漢子正一刀捅進姓武那人胸口中。


    章杏心中愕然,突然醒悟,自己這是在土匪山上,身邊一眾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便是石頭,便是那花朵似嬌嫩可人的姚明珠也是其中之一。


    待所有人進去之後,石頭趕緊與幾個大力青壯一道封住洞口。


    洞口被封死了,章杏見山壁上火把火苗不減,料到這山洞定是另還有個出口。


    洞裏這時已經有十五六個人,且都是些十七八歲的青壯,一時顯得十分擁擠。這些人大多都是石頭沿途救下的,進了洞來,暫得片刻安穩,紛紛問石頭接下來怎麽辦?


    青蒙山這場驚變突起於半夜裏,許多人都還在深睡之中,就丟了性命。洞裏的人雖是暫時得以逃脫,但是每個人都還在心驚之中。


    章杏已經醒悟。這是土匪山上,自己需得萬事小心。石頭雖然帶著這些人進了山洞來,卻並沒有直奔裏麵關押著魏閔文王繼業等人的地方,顯然他也有些顧慮。


    石頭被進洞來的人團團圍住了,章杏就一聲不吭跟在姚明珠的身後幫忙料理傷者,一邊聽他們談話。


    石頭攤手說道:“大家稍安勿躁,咱們這裏偏僻,外麵的人一時半會還找不到這裏來,但是裏麵響動太大了,外麵卻未必聽不見。”


    洞裏的喧鬧漸漸停了下來,許多人都豎起了耳朵聽外麵動靜,鐵頭和柱子兩個更是扒到石壁上聽外麵動靜。


    石頭又說道:“這山洞裏雖然另還有個出口,但開在懸崖上,上下都難以到達,我們要想出去,也隻能從這洞口走出去。眼下外麵出去不得,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條,我們也隻有等到外麵那夥人走了之後,再出去。”


    “孝軒,外麵來的到底是什麽人?”有個山匪問道,“他奶奶的,見人就殺,見屋就燒,咱們青蒙山算是完了。”


    石頭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來路。不過幾位當家都不在山上,咱們青蒙山未必沒有重振的一日。”


    “孝軒,幾位當家到底去哪裏了?何時才能回來?”又有人問到。


    石頭還是搖了搖頭。又有人叫道:“明珠,你爹呢?你爹去哪裏了?石頭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姚明珠淡淡說:“我爹沒有交代,我怎麽會知道?”


    “孝軒,依我看,現在在山上殺人的肯定與先前那幾個闖山的是同一路人馬。他們殺了咱們那麽多人,咱們總得要討回些才是。先上山那些人不是就關在這洞裏嗎?咱們幹脆殺了他們,將他們的人頭祭出去,給山中那群王八蛋一點厲害瞧瞧!”方才一刀捅死同夥的高瘦長臉漢子叫嚷道。


    他一說完,就有好幾個人紛紛附和。


    “對,殺了他們!這禍害就是他們帶來的!他們先佯裝攻山,後又偷偷進來,打傷了我們那麽多人,現在更是招了這麽多同夥上山,燒了我們寨子,又殺了我們這麽多人,這仇一定要報!”


    “他們定然與官兵是一夥的,先前攻一線天隻是個幌子,那隻是為了掩飾他們從別路進來。”


    “對,殺了他們,官兵裏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石頭站高了,說道:“大家弄錯了,現在進山的一批人與早先進山的不是一夥人。大家想一想,他們若是一夥的,何以要分兩批進山?先前進山的人,可沒有說要見人就殺,見屋就燒的。他們若是一夥的,咱們抓了他們的人,他們應該會有些顧慮才是,絕不會這麽趕盡殺絕的。”


    姚明珠略抬頭看了一眼章杏。


    章杏素來將心思掩藏的極好,麵上如常,其實她聽了趕盡殺絕幾個字眼,心中就驚訝了。不過五六年未見,石頭看事情就能這麽迅速通透了。果然,人都是在不斷變化中。


    現在在山裏那夥人會不會就是沈懷林的人嗎?沈懷林知道了青蒙山兩個當家手中的是個假的顧小姐,為避免事情暴露,他幹脆就殺人滅口,先除去了青蒙山兩個當家,而後又殺到了青蒙山山上。


    石頭的一席話,使得洞裏人開始竊竊私語了,有的還是不相信石頭的話。


    章杏也有想過會不會是淮陽王府前來救顧惜朝的後援,然而,這個念頭一出來,她就立刻否定了。


    如石頭所說,來者與顧惜朝是一夥的——她與魏閔文兩人能請動王繼業等人幫忙,就已經是天上掉餡餅了。所以來的人絕對不會跟他們是一夥的。


    既是淮陽王府的人,那肯定會將顧惜朝生命安全擺在第一位。不查明情況就貿然夜襲青蒙山,又見人就殺,在她看來,那就是把顧惜朝往死人堆裏推。


    對方夜襲青蒙山,此番行徑是預備要血洗青蒙山一眾山匪的,要說官兵,大可正大光明攻山,可不會做這偷襲一舉。


    偷襲的人,其目的絕對是見不得人。要麽是沈懷林要殺人滅口,要麽是有人要趁機致顧大世子於死地!


    章杏想到這裏,腦海裏就跳出了一張妖豔的桃花臉來。


    她手中一顫,藥粉就撒落了一些下來。


    姚明珠淡淡看了章杏一眼。


    那顧惜朝果然是個禍害。


    章杏心裏又將顧惜朝罵了一番,定下心神,繼續做事。


    方才頭一個起哄要打要殺的高瘦長臉的又嚷道:“孝軒,要看這前後兩夥是不是一路的,還不簡單?你將洞牢裏的人提一個出來,捆了推出去,要是他們是一夥人,肯定不會殺這人。”


    石頭轉頭對這人說道:“嚴大哥,這推出去了一個人,咱們大夥就都活不成了。”


    姓嚴這人一愣。他們推出了一個人,這人心裏肯定不好受,要是他將他們藏身地方說出去了,這山洞裏的人還真難得活下來了。


    洞裏的人議論紛紛,扒在洞口聽動靜的鐵頭突然說道:“孝軒,外麵要人正往這邊過來。”


    洞裏的人聽了,一時都不說了。


    洞裏洞外隻隔一堆石頭,石頭間隙又有縫,外麵聲響傳過來,正是紛雜腳步聲,和零星的打鬥聲。


    打鬥聲隨著幾聲慘叫相繼停下,腳步聲到洞口了。山洞裏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五哥,你看,這裏幾個人才死沒多久,身子還是熱的。”有個聲音說道。


    外麵又靜下了。洞裏有人正要說話,石頭皺著眉頭轉頭看過來。那人被石頭的凶相驚到,再也不敢吱聲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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