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朝一腳踹了椅子,猶不解氣,一扭頭見到葉昕晨跪著額頭貼地的樣子,頓時又想起自己落到那般境地始作俑者就是他,更是氣來,衝他吼道:“滾出去。”


    葉昕晨站起身,慌忙出去。門口站著穆宇劉翼都聽到了裏麵動靜,兩人正麵麵相覷。穆宇是不知出了何事,劉翼則惴惴不安,一見了葉昕晨出來,他就立時將他揪到一邊,低聲問:“怎麽樣?怎麽樣?”


    葉昕晨垂頭喪氣說:“世子爺都知道了。”


    劉翼不由得鬆開葉昕晨,歪坐著石頭上,喃喃說:“完了……”


    葉昕晨也有氣無力在旁邊坐下來,實在想不出顧惜朝會怎麽對待章杏,想起顧惜朝方才那副恨不得吃人的樣子,不禁打了寒顫,心頭也冒出“完了”兩字來。


    就在這對表兄弟唉聲歎氣的時候,書房門啪一下打開了,顧惜朝怒氣衝衝出來,看也不看門口的穆宇一眼,徑直往院子門口去。劉翼葉昕晨聽得響動,也都跟過來。


    他們在院子門口遇到了葉雲清,葉雲清恭恭敬敬喚了一聲“世子爺……”隻話音還沒有落地,顧惜朝已是一陣風過去老遠。


    葉雲清二丈摸不到頭腦,後麵穆宇劉翼葉昕晨陸續跟出來,他“哎”了好幾聲方才攔住了自己兒子。


    “昕晨,世子爺,你們這是要去哪裏?”他問道。


    葉昕晨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


    葉雲清又說:“前麵酒席都已經備好……”


    葉昕晨擺了擺手,顧惜朝這樣子,哪裏有心情吃酒?


    “爹,趕緊讓人撤了吧。”葉昕晨說。


    葉雲清一愣,“這,這,這又是為何?”他說。為了安置這頓酒席,他可是將遠近親戚一並都得罪了,更是絞盡了腦汁想著如何能讓淮陽王府世子吃得舒心住的開心。


    竟是,要撤了去!?


    葉昕晨歎了口氣,葉雲清所做,他自是能想得到。“爹,您別問了,趕緊撤了吧。”說罷,葉昕晨又歎了口氣,急匆匆跟過去。


    等到他到了前院,顧惜朝已是騎了馬走了,穆宇跟過去了,劉翼還等在門口。見了葉昕晨過來,連忙招手,說道:“你就不用跟去了,咱們爺這會正值氣頭上,看見了你,隻會更生氣。你還是等到他氣消了,再露麵吧。”


    葉昕晨心裏不安,也知劉翼說得是實話。顧惜朝來了,連杯茶都沒有喝,就這麽氣衝衝走了。肯定是惱他了。葉淑琴的後事還沒有忙完,他也得給他爹一個解釋,他確實不能就這麽跟去。


    劉翼拍了拍他肩膀,同情說道:“好了,我走了,你等我消息再回去。”


    劉翼騎了馬,急趕了好一陣子,方才追上顧惜朝。隻停下後,方才發覺他們到了白日裏遇見章杏章金寶的那條道上。


    夜正深時,大雪早停了,四下裏除了他們幾個的喘氣聲以及馬打響鼻的聲響,再無其他聲響。顧惜朝勒馬站在路當中,黑裘如墨,在灰白雪夜仿成了化石,遙看著不遠處點點模糊人家。


    劉翼心中惴惴不安,卻也不敢上前了。那一片灰黑人家靜默似畫,猶在沉睡之中。顧惜朝靜默看一陣子,突然又勒轉了馬頭,往盂縣方向馳去。劉翼回身看了看那片人家,長長舒了一口氣,也打馬跟上。


    章杏在睡夢中驚醒,看了看灰白窗欞,夜正深,外麵傳來可擦聲響,似積雪壓斷了樹杈。她方才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一個人坐於小船之上,周圍洪水滔滔,不見邊際,她劃了許久,也沒有見著岸或是人來,正絕望時候,又聽得轟隆隆聲響,抬頭看,不遠處正有一排巨浪翻滾來,她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


    歲末夢見如此大水,可不是好事。她一下想了很遠——會不會明年會再來一次大水?


    章杏不禁打了寒顫。


    次日裏,章杏跟賀大嬸子說了這夢。賀大嬸子笑起來,說道:“瞎說,這春水是財。這馬上就要過年了,你夢見大水,那就是說你的好事要來了。”


    章杏不相信自己會有什麽好事來。


    過年時候魏閔文回家了,還將傅家米鋪這兩年的賬本也一並帶了回來。章杏在心裏吃驚,越發對傅舅爺高看一等。賬本可算是商家最頂級的機密了。這一年的進項出項,每時買賣的興衰,各種貨品市場份額等等均可以從中看到。傅舅爺經營米鋪多年,算是將自己的壓箱貨都拿出來了。


    魏閔文這一年來變化也很大,從前痞劣再沒有了,憨厚之餘又添了幾分沉穩儒雅。想來也知道傅舅爺對他的期望,他也非常認真刻苦。大過年等閑也不出家門,就在自己房中算賬看賬。


    章杏將燒好的火盆提到他們房裏,魏閔武見狀,立時跳起來,笑嗬嗬說:“放這兒,放這兒,你們倆等會啊,我去園子裏挖幾個芋頭來,咱們埋裏麵燒著吃。”


    在正房裏練字的章金寶聽說有芋頭吃,丟了手中筆,就過來了。章杏坐在魏閔文身邊看他算賬,看一會,笑著說道:“你何不做個表再算?這樣清楚多了。”


    魏閔文正被那一行行數字給弄昏了頭,聽罷,詫異問:“做表?怎麽做?”


    這統計數據對章杏來說算是尋常了,她當下就拿了筆教魏閔文做表記賬,她教的仔細,魏閔文越聽越入迷。兩個人連魏閔武何時進來都不知道。待到章杏講完一段,抬頭時,方才發覺前麵多了一個頭。


    魏閔武狐疑看著她,待到章杏出去時候,他也跟著出去。到了廚房裏,遲疑問道:“你是從哪裏學得這些?”


    章杏眨了眨眼睛,笑著說:“天生的。”魏閔武嗤了一下,不相信。章杏又輕聲說:“你且不管我從哪裏學得這些,隻要這些有用,那就好啦。”魏閔武一愣,再不說話了。


    章金寶這時叫道:“二哥,二哥,你的芋頭熟了,你的芋頭熟了,你快來啊。”魏閔武忙不失措跑了過去。


    章杏為怕他們吵到魏閔文,隻得另燒了一個火盆,將魏閔武章金寶兩個引出來。


    大年初二,因是魏閔文魏閔武在家,章杏就沒有跟著葉荷香去葉大舅家。隻魏雲海並章金寶跟著葉荷香回了埠河村,他們在埠河村住了一晚才回來。回來後,葉荷香自是炫耀起了葉家的事。


    葉家新起了家祠,因這家祠的大小事情都是葉雲清一手操辦。葉家先前族譜早就沒了,誰是嫡誰是庶,已經算不清楚了。這多少年都不講究這事,現在自是什麽也說不清楚。反正背靠大樹好乘涼,葉雲清當仁不讓成了族長。葉家尚存的好幾位長輩就成了族老。


    葉家祠堂開祠時,全塘鎮裏正以及鎮上有權有勢的人家或有禮或有人來,總之,是無比熱鬧。


    章杏是丁點都不想跟葉家有任何瓜葛的,葉昕晨沒死,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對顧惜朝那事裝聾作啞,她也不想知道,她覺得這樣很好,他不來找她,她也樂意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事要是一旦被揭露,那絕對是件頂頂麻煩的事,那淮陽王府會怎麽待她。她想想都覺得不安。她雖是接受來到這地的事實,但是絕對不包括當妾做小——這是她絕對無法忍下的一件事情。給她一筆錢,將她打發了。這大約算是事情揭露後,她能想到的最好結果。但是她名聲已壞,這事算是擺到台麵上了,日後必也會受些連累。


    葉荷香說,開家祠時,葉昕晨也在,連全塘鎮裏正都看著他的臉色說話。


    章杏不知葉家開家祠這事到底是誰的想法,她對這人還是挺佩服的。這亂世之中,獨木難活,葉家原就是一盤散沙,若有禍來,大約一衝就散了,這般聚集在一起了,雖然也是各懷心思,但卻有了風雨來時傾力一搏的資格。


    去年的收成不錯,家裏再不缺吃喝了,魏雲海卻另有了需操心的事——孩子們漸長大了,家裏房子已是不夠住了。尤其是大兒子,已經到了要娶親的年紀。偏家裏一沒房,二餘錢也不多,實在不好跟媒婆開口。


    他跟葉荷香說叨了多次,葉荷香再不裝聾作啞,隻得操心起來。隻她那份操心,還真不如不操心的好。賀大嬸子提的那姑娘,她找人打聽一番,看都沒有看人,就搖頭了——嫌人家姑娘家太窮了,性子脾氣過強,不好拿捏。


    章杏雖是有心想去看看,隻那有大姑娘幫哥哥相看未來嫂子的?


    這件事也沒有讓她們煩心多久,正月十五一過,魏雲海將魏閔文送到漳河鎮,回來時就告訴葉荷香,魏閔文的親事不用她操心了。他跟傅舅爺已經商量好了,為魏閔文定下了傅舅爺的閨女傅湘蓮。


    章杏大吃一驚,這近親結婚的不良後果她是知道的,隻這事她實在不好開口——魏雲海跟傅舅爺定下的事,哪有她說話的份?她一個未出閣姑娘聽了親事兩字就應該羞澀避開,那才是常理,哪裏還輪她開口議自己哥哥親事的對與錯?況,魏閔文還不是她親哥。(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妝罷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墨十八00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墨十八001並收藏妝罷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