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天剛亮,大軍就整裝開拔了,因是前路被大雪掩埋,沒奈何他們隻得另尋他道,從原路返回一小截路,再從密林繞過去,行程一下子拉長了許多。mianhuatang.info雪山腳下密林之中罕有人煙,根本無路可尋,一眼看去隻覺得那裏都是一樣。若非他們有呼延柔佳帶路,便是要懷疑是不是迷了路。


    到了天黑之後,他們仍是沒有出林子,而暮色降臨下來,他們不得不再次停下來。


    夜深了,營地裏安靜了下來,疲倦的士兵們都已經入睡了。方墨跟呼延柔佳站在大帳門口,遙望不遠處的雪峰。他們辛苦奔波了一整日,可麵前的寂靜的雪峰依舊是矗立在不遠處,那距離跟昨夜相比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變化。


    兩人寂靜無聲看著,夜深了,樹林裏寒氣降下來,兩人的臉色都是雪一樣蒼白。


    呼延柔佳轉頭看方墨,低聲說道:“你放心,我們沒有迷路。出了這片林子,再往上走,就繞過了雪封處,可以回到原路上去。”方墨轉過頭來,呼延柔佳望著她,目光堅定,嘴唇緊緊抿著。方墨撲哧一聲笑出來,拍了拍呼延柔佳緊握的拳頭,說道:“我相信你。”


    呼延柔佳看著方墨,又低聲說道:“那你又在擔心什麽?”方墨抬頭看向黑蒙蒙天地中那若隱若現的起伏不定的灰白雪線,淡淡說道:“出了這片林子,誰知道等待我們又會是什麽?”依她對裴胥青的了解,憑著張均平手下零散人馬就算是占了有利地形也不可能攔住裴胥青很久了。裴胥青之所以還沒有過到這邊來。許是跟他們一樣被攔了去路,正在那邊徘徊,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呼延柔佳也轉過頭去,默默無語。她雖是知道這條路,卻也沒辦法預知路那邊的事情。不知道張均平等人是不是還活著?那姓裴的是不是就在山那邊等著他們?一山之隔,前路生死難測。兩人一時都不說話,深夜的密林之中有鳥驚悚一聲怪叫飛天。饒是在山上住慣了的呼延柔佳也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方墨說道:“早些歇了罷,明早還要趕路呢。”


    呼延柔佳點了點頭,轉身進到帳營裏。隻迷了一會眼。就被外麵喧嘩聲驚醒了,大帳裏麵仍是黑漆漆的,不見一絲光亮。隻聽得人喊馬嘶聲嘈雜。呼延柔佳一僦起來掀了帳簾出去,天黑蒙蒙的,東邊將將有些發白,方墨站著大帳外麵,一襲墨黑長裘擁著,麵白如雪,將十幾路斥候輪序發了出去。晨霧迷茫,隻片刻就淹沒了那些斥候身影。


    呼延柔佳走到方墨身邊,方墨看了她一眼,轉身進到大帳裏麵。在案桌上攤開了地圖,仔細看。大軍行至約莫午時時,各路斥候陸續返營,已有幾路斥候探出了林子,報前途沒有發現大周軍隊行蹤。道路暢通無阻。軍中士氣大振,行軍的速度加快了許多。


    隻是越上行,便越覺得寒冷,枝頭殘雪已是處處可見了。凜厲寒氣撲麵而來,能瞬間凍僵人的手臉。又行進一陣,眾人眼前就豁然開朗了。前方白蒼蒼大地上十幾座雪峰靜默無聲豎立,尤顯得蒼穹高廣神聖。


    黑線一樣的斥候在雪地上飛奔,雪花紛飛,迷迷茫茫中隻能看見他們手中高高揚起的蕭家軍狼旗。進到跟前,直奔主帥而去,前路依舊通順,方圓幾裏內沒有軍隊行跡。稍作停留之後,灰黑色人流繼續往兩座雪峰之間蔓延過去,風越發大了起來,裸露在外的手臉幾乎不是自己了,散雪紛飛,迷迷茫茫的,觸目皆是一片蒼茫茫白色。


    眾人雖是都曆過漠北的酷寒,但是陡然進到了這裏,仍是覺得吃驚。雪峰層疊,好似沒有邊際似的。眾人手腳皆凍得麻木。也不知道行進到了哪裏,大軍突然停止了前進。眾人皆茫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突然一個尖銳聲音大聲叫喊道:“不好,有埋伏!後撤!”


    人喊馬嘶頓時響成一片,傳令官舉著旗幟一邊飛奔,大聲嘶喊:“撤退!撤退!”後路變成了前路,慌忙往後退。就這時候風雪突然止住了,兩邊雪山上一下子湧出了無數人來,如一條細密的黑線一樣將山道上眾人死死圍困住了。細密箭雨從上傾瀉下來,慘叫聲頓時不絕於耳響起。


    呼延柔佳臉色慘變,還真讓方墨料到了。裴胥青這廝真的在這裏守株待兔。她不由得轉頭看方墨。方墨騎在馬上,雖是臉白如雪,卻黑眸幽深冷寂,不見半點慌張。呼延柔佳一下子鎮定下來。方墨為防範中伏,已是將人馬分了兩隊過山,吳大鵬帶了部分人馬現下仍是等在山林之中,若是這邊一旦中伏,必會出其不意撲殺過來。他們隻需要撐到那時候就可以了。


    “嘭”一聲脆響,炫燦煙火在半空中綻放開了。呼延柔佳手中長槍一揮,挑開一支飛馳而來的羽箭後,大聲喝道:“列陣!列陣!”原本後撤的隊伍紛紛擁簇過來,鐵盾相碰聲絡繹不絕,山道上立時集結是數十盾陣,攔截從上頭傾瀉下來的箭雨,往後翻滾著退去。呼延柔佳緊緊跟在方墨身邊,箭雨釘射在鐵盾之上,叮叮咚咚的聲音幾乎要敲破耳膜了,可是總算是站穩了腳跟,不再是活生生的箭靶子了,隻要他們堅持退到了入口處,這戰局就會扭轉。


    呼延柔佳才鬆了一口氣,突然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抓住了她。她不禁回頭看,方墨眉眼冷森,竟是比先前看起來要嚴肅多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方墨……”呼延柔佳從未見過方墨如此肅重神色,不禁開口呼道。


    方墨竟是輕歎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扯了回去。呼延柔佳方才站穩了腳步,突然馬蹄聲滾滾而來。她抬頭一看後麵的山道變成了黃燦燦一片,大周龍旗潮水一樣蔓延過來。那是他們應該退去的方向。呼延柔佳震驚望著那處,耳邊突而一陣破空上,五六銀白小箭劃她麵頰過去,已是近到咫尺的騎兵轟然倒下幾匹。


    “走!往上走!”方墨拉著呼延柔佳大聲喊道。


    呼延柔佳醒過神來,一槍挑下馬上的人,而後躍上馬背。一眾蕭家黑衛緊緊擁簇在兩人周圍不顧一切往山上衝去。


    兩邊雪山上箭雨這時已收,但是弓箭手的弓弦仍是拉得滿滿的,一刻不放鬆瞄準著下方。隻得放箭號令。而那數十青衣衛隊擁簇的少年卻仿佛忘了他們的存在,隻目不轉睛盯著下方廝殺。這上頭的風遠比下方猛烈,一眾弓箭手臉上皆是青紫。再這樣吹下去,手腳僵硬了,那箭的準頭就要大打折扣了。


    丁仲不由得轉頭看了看裴胥青,後者臉上溫煦笑容微微有些涼,目光緊緊隨著那下頭的黑漆身影。丁仲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有一騎飛奔過來,滿身狼藉,到了跟前,就從馬背上滾了下來,跪伏在地上說道:“稟大人。姚將軍已是攔下了樹林裏那夥人。”


    裴胥青臉上神情不見半點欣喜,淡淡說道:“諸將辛苦了。”那將軍拱手後退下去。丁仲臉上就不由得浮現出笑容來。這方墨著實厲害,身手了得,心思縝密,將燕京攪成一灘渾水之後。帶著蕭幀神不知鬼不覺逃回漠北,一兩年就夥同蕭幀將漠北的天地顛覆。


    就連這回他們也險些被她謀算了去,若是她藏在樹林裏的人耐不住寒,露裏行蹤,他們即使在這裏設了埋伏,也會很快就淪落於被動挨打的局麵了。


    這樣的人若不早些除了去。遲早會是裴家的心腹大患。


    丁仲微微抬頭看了看裴胥青。方墨這回後路被斷,又踏進重重埋伏中,隻要他家少爺能狠下心腸來,想來這回定是一雪前恥的。


    就這會功夫,山道上戰況又起了變化。那方墨像是有所察覺似的,不再帶著人馬往後撤了,而是帶頭撕開前麵包圍圈,往雪山深處衝去。丁仲不由得吃了一驚,這丫頭莫不是昏了頭,進了雪山裏,沒吃沒喝的,豈不是隻能幹幹等死?


    裴胥青眼眉也微微一皺,拉著韁繩的手微微張合。突而冷聲令道:“放箭!”


    箭雨密密再次往下傾瀉,可山道上前頭那些人竟是全然不要命似的,擁簇在那幽黑纖瘦身影周圍,護著她直往前衝。裴胥青突而一勒韁繩,往山下衝去,丁仲一愣,連忙驅馬追上他。才行一半,一股陰寒冷風突至,裴胥青猛地勒住馬,卻還是晚了一步。那馬長長嘶叫一聲,轟然倒下。馬腹上麵赫然插著數隻銀白小箭。


    “少爺!”丁仲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他家少爺在察覺晚些,這會倒下就不會是馬了。


    裴胥青翻身起來,下頭山道上那幽黑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風雪之中。他回首看了看馬腹上已沒進去大半的銀白小箭,溫煦眉眼漸漸變得薄涼。到了山道時,戰況已是落了尾聲。蕭家軍留下斷後的人馬已是被屠殺殆盡。追兵浩浩蕩蕩往雪山上衝去。


    寒風從山道兩邊呼嘯過來,刺鼻的血腥氣令人作嘔。裴胥青看了看屍橫遍野的山道,久久不語,費了這麽功夫,雖是重創了蕭家軍,卻仍是沒能拿下她。若是放她在自己身後,無疑會後患無窮,既是斬草,那必須得除根。


    裴胥青遙望上方蒼茫茫雪道,眉宇間涼意漸漸深沉,一勒馬頭,往上方衝去。


    呼延柔佳將化好的雪水端給方墨,說道:“才化的,趁熱喝吧。”方墨咕嚕咕嚕幾口喝光了,坐在火堆前默默無語。呼延柔佳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天黑了之後,他們才方擺脫後麵追兵,尋到這山洞裏避風。


    這山洞洞口雖是不大,裏麵卻是另有乾坤,不過現在已是塞滿了人,各色味兒混雜,受傷的士兵此起彼伏的呻吟著。每個心裏都不好受,他們經此一戰,帶出樹林的人馬已是折損了大半,也不知道樹林的吳大鵬等人怎麽樣了?想來必是不會比他們好到哪裏去。吳大鵬是李進寨子裏出來,無論做何事。從來都是絕對聽從方墨的命令的。若非他們實在艱難,那定會如先前約定過來增援的。


    方墨到現在都不知道是哪裏出了紕漏,按先前安排,他們便是在雪山遇到了埋伏,也會有驚無險度過,說不定還會反將那裴胥青一軍,豈不料。到底人算不如天算,竟是被裴胥青破了去。


    這回裴胥青是打定了主意不會放她活路了,一路窮追不舍。不過換了她。她也會這麽做的,這是一場死活之爭。她但凡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容許裴胥青帶著人馬進入漠北腹地。而裴家是絕對不會將辛苦了這麽多年即將到手的東西讓給他人的。


    蕭東從人群中擠過來。站在兩人下方,拱手說道:“大人,請您過來看看。”


    方墨站起身來,跟著他身後出去,冷冽的寒風總算小了許多,可依舊冷極了,兩邊鬢發上很快就結了薄霜,頭頂蒼穹是黑漆漆的,而雪地卻是灰蒙蒙微亮,極是寒栗的慘白。冷進人的骨子裏去。


    方墨跟著蕭東上了山腰上順著蕭東所指往下看去。拜天黑所賜,那灰蒙蒙天亮之中幾簇微弱火光若隱若現。呼延柔佳低聲說道:“那是裴胥青的人馬。”這蒼茫茫的天地之中除了像狗一樣在他們身後窮追不舍的裴胥青外,應是再沒其他人了。呼延柔佳又咬牙切齒說道:“這姓裴的竟是追得這麽緊。方墨,咱們何不趁這夜裏殺他一個回馬槍?”


    方墨搖了搖頭,說道:“時辰不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劃算。況咱們這邊連接疲勞作戰,勝算不一定有。你放心,裴胥青既是敢追進雪山裏,我就絕對不會放過來的。”


    方墨看了看蕭東手臂。他手臂上中了一箭,現下他們條件有限,隻能拔了箭,做些簡單處理。方墨問道:“要不要緊?”蕭東是蕭幀回漠北之後建起的黑衛營中年紀最輕,資質最好的一個,這回她到玉泉山來,蕭幀見他身邊的黑衛撥了一半給她,暫由蕭東帶著。白日雪峰中伏一戰中,蕭東手下這批黑衛就折損了盡半數,就連他自己也因替她擋了一箭而受了傷。


    蕭東搖了搖頭,說道:“不礙事。”


    方墨看著蕭東,說道:“這附近人手都安排妥當了嗎?”蕭東點了點頭,說道:“大人放心,這附近已是布好了眼線,一旦姓裴有動靜,定會察覺的。”方墨點了點頭,說道:“這大雪天夜裏,裴胥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的,他那邊人馬雖是準備充分,卻沒幾個曆過這樣大的雪天。他也擔心我會殺他一個回馬槍呢,你留些人手在外麵看牢了,餘下的早些歇了罷,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蕭東應了一聲,轉身去安置。方墨一時不想進洞裏,就在原地站著。她的對麵那雪峰尤是巍峨雄壯,高聳入雲,氣勢恢宏,緊挨著那座雪峰雖是巍峨雄壯遠不及它,卻看著還要比它高了許多,竟是看不到頂了。


    呼延柔佳見她看得入神,便解說道:“前麵那雪峰就是武子峰,旁邊的那個就是玉泉雪山最高峰神女峰了。傳說,神女從天上下來遊玩,遇到了凡間的武子,見他勤勞勇敢,就嫁給他做妻子。後來武子做了一件大錯事,傷了神女的心,神女就飛回了天,再也不回來了。等武子醒悟過來,找不到神女,很傷心。就想著要堆一座世上可以通到天上山,要上天去找神女。他雖是堆了世上最高的一座山,卻仍是沒能通到天上去,後來自己也化成了一座山了。”


    方墨低頭一笑。呼延柔佳問道:“你笑什麽?”方墨看著前麵雪峰,淡淡說道:“心都傷了,哪裏還有回頭的餘地?”


    呼延柔佳看著方墨,難得一笑,說道:“便是武子這樣作為,也不值得回頭嗎?”方墨說道:“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再回頭又有什麽意思?”又拉了呼延柔佳下來,說道:“一個傳說罷,你還當真了?快下來吧,你這位置太顯眼了些,莫要被裴胥青手下的探子看到了。”


    呼延柔佳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說道:“這深更半夜的,他能看這麽遠?你也太小心了一些。”


    方墨搖頭說道:“防著點總是好些。”呼延柔佳跟方墨並肩站在一處,遙看麵前雪峰,突而說道:“不知道二寨主他們在哪裏?”方墨轉頭看她,低聲說道:“你放心,二寨主等人應是活著。若不然裴胥青怎麽會還在這裏打轉轉?他這會真缺領路人呢,是不會將熟悉這裏的人盡數清理光的。”


    呼延柔佳皺著眉頭說道:“他若是沒有帶路人,怎麽進這山裏?”方墨說道:“他雖是有帶路人,想來必是個外門子,所以隻知道一條進出的道,雪一封,就沒了……轍……”


    呼延柔佳見方墨聲音突然低矮下去,不由得轉頭看方墨。方墨麵色怪異,黑幽幽眸子一眨不眨盯著不遠處雪峰,裏頭的兩簇火苗像是一下子被點燃似的,變得無比璀璨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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