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娘見丁秀蘭臉色蒼白,料是嚇到她了,於是拍了拍她的手,低聲安慰說道:“秀蘭,咱們買了東西就走人,隻要小心一些,倒也不用擔心。”丁秀蘭點了點頭,越發溫順坐著。


    孫掌櫃駕車直接將人拉到了一家綢緞鋪裏,低聲對孫大娘說道:“這家店裏人少,你們且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來。”孫大娘知道他是領了山寨的正事進舟州的,而他們隻是順帶做些掩護的,遂點了點頭,看著孫掌櫃遠去後,就領著孫瑾瑜丁秀蘭兩人進了鋪子裏。


    鋪子裏夥計早迎了上來,將孫瑾瑜領到男客那邊喝茶等候,熱諾招呼著孫大娘和丁秀蘭兩人。孫大娘微笑對丁秀蘭耳語說道:“秀蘭,這家店算是舟州排得上號的,東西不錯。你若是有看中的,盡管與大娘說。”丁秀蘭攙著孫大娘含羞頷首。她見孫大娘眼光隻在那些顏色素淡耐糙的布匹上轉悠,心裏就有了數,眼睛隻管隨著孫大娘轉悠,對夥計引薦的花俏麵料皆一眼掃過,俏麗臉上沒有任何心動神色。


    孫大娘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裏更是歡喜,反是讓夥計取了幾匹亮眼精致拿丁秀蘭身上比劃。丁秀蘭一疊聲推辭,孫大娘笑著說道:“怎地不適合了?我們家秀蘭長得俊,這顏色料子配你剛好。”一邊夥計也笑嗬嗬說道:“大娘眼光真準,這料子是咱們店才從南邊新進的,整個舟州隻有咱們店裏才有。”他看了看丁秀蘭。又說:“大娘,這是您家兒媳婦吧?”


    丁秀蘭羞紅了臉,隻低著頭,不說話。孫大娘臉上笑開了花,知道這夥計是將丁秀蘭與孫瑾瑜看成了一對,她也不戳穿,隻讓夥計量布裁剪。


    幾人正在說話忙碌。大街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有無數人突然瘋跑起來,還有人大聲喊道:“快抓住他們!莫要放走了反賊!”馬蹄聲滾滾而起。隱隱有刀劍相撞參雜其中。


    丁秀蘭一下子嚇白了臉,不由得向孫大娘看去。孫大娘一怔之後,猛地想起孫掌櫃來。幾步奔到了門口,被那夥計慌忙攔阻回來。那夥計低聲勸阻說道:“大娘勿慌,這是府衙在抓反賊呢,與咱們不相幹。”


    怎會不相幹?自己一家人就是山寨反賊。孫大娘正欲越過夥計出門看去,孫瑾瑜從男客茶房裏掀了簾子出來。孫大娘連忙丟下夥計,拉著孫瑾瑜,低聲說道:“瑾瑜,你爹……”她突而又想起店裏還有外人在,而孫瑾瑜又失去了記憶,話隻說了半截。就沒有了下文。


    店裏掌櫃的這時也從裏間出來了,吩咐夥計趕緊關了店門,等騷亂過去。孫大娘如何能等得住?拉著夥計的袖子,說道:“且別忙關門,我們還有同伴在外頭。”


    那掌櫃跑過來解釋說道:“這位嫂子。這當會等不得啊,若是一會反賊誤闖進我這小店裏,不要說我這大小一家子了,便是你們幾位,也少不了會受連坐之罪的。


    孫大娘知道這掌櫃的話不假。逆水盟約後,漠北十六州皆歸於北狄蹄下。北狄在這裏實行高壓酷政,但凡鐵器刀具皆是實名造冊,幾家同用,一旦出事,幾家連坐。漠北民風彪悍,且仇視北狄久矣,叛亂之事時有發生。北狄對於這些鬧事者從不手軟,一旦抓獲,不問緣由,一概當場格殺,周圍但凡有牽扯嫌疑的,也是一概收監關押,嚴刑拷問,唯恐有漏網之魚。可是知道歸知道,要她對自己丈夫死活置之不理,她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當下就轉身對孫瑾瑜沉聲說道:“瑾瑜,你跟秀蘭就呆在這裏。娘出去看看。若是再過一個時辰,娘還沒有回來,你們就不用再等,早些回去。聽明白了沒有?”


    孫瑾瑜突然一把扯住她,說道:“我出去看。”不等孫大娘再說什麽,大步就出了門去。店裏掌櫃使勁揮手,示意夥計趕緊關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孫大娘先前被孫瑾瑜神色震住,疑心他突然恢複了記憶,待回過神來又覺得不對勁時,連忙搶步出去。丁秀蘭一愣,連忙拉住了她,正要說些勸慰的話。卻被孫大娘一把甩開了。丁秀蘭見孫家三口人都出去了,她也隻得趕緊跟上出去。


    丁秀蘭來到了大街上,街麵上已是隻剩了寥寥數人,皆都是一副驚慌失措避禍的樣子,再往前裏走了幾步後,周圍除了孫大娘和她兩人,再看不到其他人了。孫瑾瑜先前出門,人早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寒風呼呼吹過,塵土翻滾,丁秀蘭一個驚顫,連忙緊緊跟上孫大娘。


    兩人相攙著轉了彎去,來到一巷子裏,就看見數十馬匹立在一家屋門旁邊,那戶人家屋門大開著,門口血泊中倒著兩人屍體,其中一人穿了一件灰布夾襖,腰間攔了一草繩,與孫掌櫃裝束一般無二。


    孫大娘一個蹌踉,險些倒在地上,幸得丁秀蘭勁兒大,才撐住了。她再定眼看時,又覺得那人衣裝雖是與孫掌櫃一般模樣,卻身影不大像,慌跳的心這才慢慢安穩。至於丁秀蘭早嚇得花容失色,腿腳亂顫,隻盼著孫大娘早些帶她離開。孫大娘卻記掛兒子丈夫生死,一把從丁秀蘭手挽裏抽出自己的手來,見那屋門口無人,小心翼翼過去,扒開地上那人頭臉來。見果然是一陌生麵孔,繃緊的心弦這才放鬆下來。


    孫大娘一抬頭,又見那屋裏有打鬥聲傳出來,她咬了咬牙,輕手輕腳摸進門去。恰好門口一人出來,一把捂住了她嘴臉,將她從那屋門口拖離開來,到了邊上,才放了手。


    “瑾瑜,你爹,你爹……”孫大娘指了那屋裏,低聲說道。


    來人正是孫瑾瑜,他放開孫大娘後,低聲說道:“娘,爹不在裏麵。”孫大娘又看著孫瑾瑜說道:“兒子,你看準了沒有?”


    孫瑾瑜點了點頭,說道:“看準了。”又一轉話題,“娘,裏麵的人快出來了。咱們走。”孫大娘慌忙點了點頭,緊跟在孫瑾瑜後麵往來路回去。走了一陣子後,孫大娘又想起丁秀蘭來,一回頭,見她就在自己身後,連忙拖過她的手,快步跟上孫瑾瑜。


    三人返回那綢緞店門口。孫瑾瑜捶了捶門,裏頭久久沒有應聲。眼見著那巷子裏已經傳來了馬蹄聲。孫大娘一把拉著孫瑾瑜,低聲說道:“兒子,別捶了。咱們躲馬車裏去。”


    孫瑾瑜回頭一看,孫家的馬車孤零零停在一株老樹下,灰布車簾厚重。他拖了孫大娘的手,趕緊上了馬車去。


    才進車裏,馬蹄聲就到了巷子口,馬上的數十人皆斜披著灰黑狼皮子,露出前額光溜溜頭皮,後腦勺拖著一條長辮子,手中明晃晃大刀還殘留著些許血跡。這是丁秀蘭頭次看見北狄人,她屏住呼吸,坐在馬車裏一動不敢動。


    那些北狄人騎在馬上呼嘯著從旁邊過去,留下來的濃重血腥氣良久未散。


    孫瑾瑜掀了馬車簾子左右看了看,又跳下了車去,跑進那巷子裏去。孫大娘丁秀蘭兩人坐在車裏,街道兩邊的鋪麵陸續打開了,有幾個膽大夥計跑到街上左右張看,街麵上漸漸有了行人。孫大娘正要掀了車簾子下車,孫掌櫃不知道突然從哪裏竄出來,一下子坐上了車夫位置。


    孫大娘嚇了一跳,上下將他看了一通。孫掌櫃低聲說道:“我沒事。你們東西挑好了沒有?”


    孫大娘拍了拍胸口,說道:“還沒有,瑾瑜去找你了,你有沒有看見他?”


    孫掌櫃點了點頭,看了看那小巷子,說道:“我去找他。你們快些挑好東西罷,咱們早些回去。”


    孫大娘苦笑說道:“我哪裏還有這個心情?”


    孫掌櫃寬慰說道:“你想下山不是一日兩日了。好容易如願了,不能白來這麽一趟。去吧,那夥北狄人不會返回來的。”


    孫大娘與丁秀蘭兩人相攜著下了車來,綢緞店掌櫃的正在門口張望,見了她們,滿臉堆笑迎上來。孫大娘不等他開口說話,冷冷撇了他一眼,呸一口唾沫,拖著丁秀蘭上了旁邊鋪麵裏,簡單挑了一些布匹線頭,這家店裏夥計殷勤將東西搬上了馬車。


    沒多會,孫掌櫃就領著孫瑾瑜回來了。幾人上車坐好了,孫掌櫃趕著馬車趕緊離了舟州,往祁山奔去。


    路上孫大娘想起剛才經曆,又拉著孫瑾瑜問道:“兒子,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孫瑾瑜茫然搖了搖頭。孫大娘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手。丁秀蘭驚嚇的心又慢慢歸位了。


    約日暮時分,他們就回到了祁山主寨,孫掌櫃到正院去回事,孫大娘招呼孫瑾瑜將馬車裏東西搬下來,將所置事物分類歸揀,又拉了丁秀蘭,兩人一同商議該添置春裝。山裏女人多是苦難出身,針線活一般都是自己動手。這回所置麵料裏,丁秀蘭的占了大頭,孫大娘拉著她比劃丈量,兩人又商定樣式裁剪,直忙到了孫掌櫃回了屋裏,丁秀蘭這才告辭回去。


    月正好,微風過,小道旁邊幾株桃花暗香浮動,丁秀蘭心裏飄飄然,眼前盡是那些花色麵料,孫大娘所置麵料雖多是些素淨,可是丁秀蘭卻知道自己一旦穿了這些新衣就一定是這山寨裏拔尖的。這北地女人雖是高挑,卻麵相多是粗糙的,遠不及南方的細致柔媚,她在南方原本就是拔尖的,到了這裏,那自是難尋對手了。


    丁秀蘭踩著月光回到屋裏,點了屋角的燈,望著那微暈燈火,想起那些衣裙穿在己身的嬌媚,不禁站起身來,忽悠轉了一圈。


    “撲哧!”屋裏突然有人一聲低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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