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楚熙宮軒轅台這裏卻十分平靜,這裏是楚熙宮最高處,大周曆代祭祀大典都在此處舉行,這夜風大月好,近百尺高台上正站著一人,一襲素色衣衫迎風飄著,如墨青絲傾瀉下來,遠遠看去,那人好像正站在雲端,隻需一伸手,就可以摘得天上星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丁仲站在下麵等候了良久,見裴胥青半響都沒有下來,冬月的風大,軒轅台上隻怕更冷。丁仲左右看看,正巧看見二十來歲內侍在白玉柱後麵探頭探腦張望,於是伸手招了他過來。低聲喝問道:“你是哪一處當差的?”


    至昨夜起,禁宮侍衛就勒令後宮各處不得隨意出入,各宮各院門口都有衛兵把守,若有違者隻斬不赦。初始有妃嬪仗著身處高位,隻嚷嚷要見聖駕,被新任禁宮侍衛首領周天河當場格殺之後,後宮裏所有嘈雜聲一概平息下來。


    那內侍提著的宮燈細微晃蕩著,低頭說道:“奴才是盛蘭宮的,得貴妃娘娘旨意,見裴大人過去一趟。”


    丁仲揮了揮手,令他退下後,也上了軒轅高台。他越是往上走,越覺身上寒冷,冬月北風吹至,幾乎要站不住身了,似乎隻要一不小心就會從這如雲端高台上滾落下來。偌大軒轅台上上,裴胥青一手負與身後,遙望著遠處,一人站在那裏。


    丁仲在他身側站立,一抬眼就盡覽了燕京全景,月正好,燕京各處沿街掛著燈籠好似一條條涓涓流水,縱橫交錯,延伸至黑漆漆蒼穹之中。密密比鄰屋舍之中數條濃煙滾滾往上,如同清白月下起的一朵朵黑雲。大小街道上持著火把的流水人群湧了一堆堆,漸漸在廝殺中縮小而後消失。而楚熙宮南門那處,城牆之上喊殺震天,隔得這麽遙遠距離。也能看見火把最通明處忻王騎在馬上的身影。


    隻粗略幾眼,丁仲就覺得楚熙宮南門那處忻王似站了上風。不過他既然能看見,那在這裏站了良久的裴胥青自然也能看見。他都不說話,那他丁仲自然也就沒有說話的份了。


    丁仲躬身說道:“少爺,貴妃娘娘那裏請您過去一趟。”


    裴胥青似乎沒有聽見。隻靜默站著。久到丁仲正要開口再說一遍,卻見裴胥青淡淡說了一句:“仲叔覺得這裏冷嗎?”


    丁仲不知道他為何突然發這一問,隻得照實作答,說道:“少爺,這裏自然是冷的,現下是冬月,這裏又高,小的也隻站了這一會兒。就覺得這身上都冷透了。”


    “高處不勝寒,世人明明都知道,偏還使盡了一切法子往這裏來。其實這高處風景也不過如此罷了。”


    裴胥青一席話說得丁仲二丈摸不到頭腦。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正在心裏猜疑著,裴胥青轉過身來,又對他說道:“仲叔,咱們下去吧。”


    丁仲連忙應了一聲,跟在裴胥青下了軒轅高台,落地那一刻,他身上覺得暖和了許多,不由得回頭看去,近百尺軒轅高台白玉鋪成,向上一直到了雲端,在靜怡月色下泛著瑩瑩光澤。丁仲心裏不由得感歎,這高台如此誘惑,誰人能不心動?


    兩人來到盛蘭宮中,宮門口侍衛隊正立時上前幾步,低頭拱手說道:“大人。”裴胥青看了看他及門口一眾侍衛,淡淡說道:“周大人倒是不苟徇私,連盛蘭宮這處都派了幾人來看守,實在是有勞了。”


    那侍衛隊正一愣,立時說道:“回大人,小的幾個是奉裴閣老令護衛貴妃娘娘的,非是周大人的命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裴胥青腳步一頓,麵上神色不改,隻不再說話,徑直進到裏麵。先前找裴胥青的那內侍正在正院門口來回徘徊,見了兩人進來,連忙過來說道:“大人,娘娘在後院佛堂裏。大人請隨奴才來。”


    裴胥青跟在那內侍身後轉到盛蘭宮後院裏,夙夜安靜,月色皎潔如水,滿院蘭花幽香陣陣襲來,站在院中就能聽見屋裏木魚聲聲。屋門口守著四五個丫頭婆子,那內侍揮了揮,示意她們盡數退下後,躬身對裴胥青說道:“大人,娘娘就在裏麵。”


    裴胥青點了點頭,屋門燈火透窗而出,隱隱看見菩薩佛像下跪著一人。他上了台階,側了頭,叫一聲:“仲叔。”丁仲會意,立時揮手讓那內侍下去,自己守在簷下。裴胥青進到裏麵,一邊伺候的含翠曲了曲身子,也退了出去。


    這屋裏簡陋,正當中供奉著白玉觀音佛像,裴貴妃一身素白衣衫正跪著蒲墊上麵,閉著眼睛,緩緩敲著木魚。裴胥青也不驚動她,隻在一邊靜靜站著,聽裴貴妃將一則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念完,這才過去,扶了她起身。


    裴貴妃看了裴胥青一眼,說道:“你跟我進來。”


    裴胥青跟著裴貴妃轉過了後間廂房裏頭,扶著她坐下來,看了一眼她臉色,不過幾日未見,裴貴妃就清減了不少,一身素白衣衫襯得一張臉沒有一點血色,裴胥青不由得叫了一聲:“姐姐……”


    裴貴妃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事。”又看著他,“家裏如今怎樣了?二妹妹是辦妥當了沒有?聽說她病了幾日,好些沒有?”裴夫人不是裴胥青與裴貴妃的親娘,這兩人私下就直接以她來代替裴夫人。


    裴胥青說道:“胥雲的事忙完之後,我就出來了,幾日也沒有回家,家裏情況也不甚清楚,聽說她回了威遠侯府,想來應是好些了。”


    裴貴妃眼圈微紅,哽咽說道:“二妹妹怎地這麽死心眼?”


    裴胥青想起裴胥雲那夜的樣子,心裏像是壓了一塊石頭,低著頭去,不說話了。他雖然與裴胥雲不親,但是到底在一個屋簷下住了這麽多年,平日也無衝突,看著她落得這樣結局,心裏也不好受。他對那夜的事情也存了疑心,隻一查,就知道裴胥雲死因了。可是這事卻說不得,隻得積壓在心裏,看著裴夫人的樣子,心裏更是不好受,隻得早早躲了出來。


    裴貴妃看著裴胥青樣子,拿絹子沾了沾眼角,說道:“好了,我不說這個了。你告訴,皇上到底怎麽樣?從昨日夜裏到現在我一直都心神不寧,問他們,他們誰也不說,這宮裏如今連我都不能隨意出入了。你們是不是要連我也一起瞞在鼓裏?胥青,你們到底做了什麽?”


    裴胥青抬起頭來,兩雙相似的眼睛對望著,裴胥青低聲說道:“姐,皇上去了。”


    裴貴妃一下站起身來,驚得臉色越發蒼白了,將手中絹子揉皺了一團,過了一陣子,又看著裴胥青說道:“那你老實告訴我,昨日夜裏,聽說掖庭十二所走了要犯,那人是不是蕭幀?行刺皇上這事是不是就是他做的?”


    裴胥青低下頭,眼神藏在陰影裏,說道:“姐姐這盛蘭宮裏不是還走了兩個人嗎?這事自然是真的。”


    裴貴妃一時無話,無力坐下來,垂下頭去,麵上傷感之色越發濃重,隔了一陣,方喃喃說道:“我早該想到的,他們蕭家的人隻要有一口氣,哪裏會容得別人這般欺辱?”


    裴胥青在一邊坐下,自斟了一杯茶水,緩緩說道:“姐姐,你留段青鸞在宮中,不是有意再救蕭幀一次嗎?現在他從掖庭逃出去,你應該高興才是。”


    裴貴妃抬頭看了看他,突然苦笑說道:“你是不是怪我了?我就知道這事瞞不過你。蕭家如今隻有他一人了,我實在不忍心……”


    前堂佛香幽幽進了這裏,裴胥青低著頭不接話,茶盞幾點淺綠漸漸散開來,或沉或浮在麵上。人人都有藏著心裏不能說的秘密,她不說,他何必又一再剝開呢?這是他的親姐姐,他隻求她一生順利平和。


    當年去漠北時,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欠了蕭家其實不是一條命,而是一段難以放下的情愫。不過當年他雖然救了蕭幀一命,卻也不願意他再回到漠北去。漠北蕭家的人都不是庸物,這蕭幀尤其出眾,若是讓他回到了漠北,這天下大亂之日也就不遠了。現在於公於私他都不會放蕭幀會漠北去了。


    裴貴妃猶豫良久,又說道:“胥青,那蕭幀現在是不是還在宮中……”


    裴胥青喝了一口茶,打斷她話,說道:“姐,蕭幀是在宮中不錯,可是依你看,以咱們裴家如今處境,還能再放一回蕭幀嗎?”頓了一會,又緩緩說,“若是讓爹知道這回蕭幀出掖庭的事是你也有份,隻怕他又要失望了。”


    裴貴妃聽了這話,神色一怔,過了良久,方低下頭去,幽幽說道:“你們男人個個誌向遠大,可咱們女人所求的不過是一世平和安好罷了。胥青,你告訴我,爹心裏想的那一些,也是你真心想要的嗎?”


    裴胥青手一頓,也不回答裴貴妃的話,隻說道:“姐,等這邊事情一了了,我就會回臥龍山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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