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在院門站定了,蓑衣上雨水細線一樣劃落下來,隻片刻就在她腳下積成了一灘水窪,她隻覺得這會真的很冷,全身濕透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胡永利府上的九姨娘姓謝,是那日她多嘴一句問出來,當時是擔心她是北狄人的暗樁,所以各方麵都問的很詳細。


    胡永利原配夫人過世多年了,他府上雖然還有幾位姨娘,卻都沒有這位九姨娘得寵,加之進門一年多就給胡永利養了唯一的一個兒子,在胡府裏是最風光的人。死於方墨劍下的那挑撥離間的謝參將便是她的嫡親兄弟。


    胡永利被殺之時,胡府那位老管家雖然沒有聽到隻言片語,卻將事情看得通透,擔心會出大事,便將這事傳給了孫瑾瑜。果不然,隻當夜肅北就有內奸混進。她找蕭榮要了人手尋到胡府內院時,那九姨娘早不見蹤跡了,胡府亂糟糟空無一人,便是那老管家祖孫倆都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沒奈何,她隻有帶了人手先到孫家大院救人。


    這胡永利的九姨娘絕對是有問題的,隻是當時她隻將這位九姨娘與北狄人聯想到一起,完全沒有想到她有可能會是燕京這邊派去的暗樁。從漠北帶回來的,這位溫國公宋祖安的外室,恰好也姓謝,年歲也相當,曾嫁人,還養過一個兒子,不過在回燕京路上就夭折了,當時也就一兩歲的樣兒。這麽多巧合,她一想起就心中禁不住發冷。


    若真是同一個人,那這人以及她背後的那條大魚該死一萬次都不夠。漠北的大片土地,千萬民眾,蕭家赤膽忠心。原來不過是陰謀家手中可以隨意玩捏的泥人而已,就是這樣被人葬送在北狄的鐵蹄下。


    蕭大撐了油紙傘過來,低聲說道:“大當家。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方墨覺得這事不是一言半語能說得清的,隻淡淡說道:“先進去吧。”


    蕭大連忙在前頭帶路,進了門廳。方墨解下蓑衣鬥笠交給婆子,沿著長廊過去。蕭大見她身上濕透了,對那婆子吩咐說道:“趕緊跟後院說一聲。給大當家備些熱水去。”那婆子一躬身正準備走,方墨叫住她。對蕭大說道:“先別忙。昨日夜裏抓的那兩丫頭關在哪裏?”


    蕭大說道:“關在後院一間空屋裏麵,段四爺正在裏麵審話呢,不過,這兩丫頭嘴倒是挺硬的,餓了一天一夜,也用了刑,可什麽都沒有說。”


    方墨青白小臉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來。說道:“帶我們去看看。”


    蕭大連忙在前頭帶路,穿了正院,來到一處小偏院裏麵,門口守著三個壯實漢子。蕭大問道:“段四爺還在不在裏麵?”那三人中有一個高個者低頭說道:“段四爺還沒有走。”


    蕭大點了點頭,帶著方墨進去。不大室內擺放這一張方幾,幾條圓凳,段雲亭正坐在那裏,靠牆對麵捆著兩個丫頭,雖然形容憔悴狼狽,神色淡漠。眼神中卻有一股淡淡譏笑。段雲亭見方墨幾人進來,連忙站起身說道:“大當家的怎地這麽晚過來了?可是有事?”


    方墨微笑點了點頭,說道:“段四爺有沒有問出什麽?”


    段雲亭滿臉陰沉看了那兩丫頭一眼,說道:“這兩個臭丫頭倒是嘴硬。餓了一天,也受了刑,竟是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大當家的,依我說,這兩人不過是邊角嘍囉,別費口舌了,殺了吧。”


    那兩丫頭聽了段雲亭這話,也隻脈脈飛了一個蔑視眼神,絲毫不為所動。


    方墨走到那兩人身邊蹲下來,撥開其中一人敷麵淩亂散發,孫瑾瑜提著燈火站在她身邊。這般近細細看,這丫頭倒是生得不差,除去眸子中凶狠光芒外,杏眼挺鼻,算得上嬌俏可人了。


    那丫頭一聲冷哼,便將頭從方墨手中轉開來。方墨見她倒還有幾分力氣,隻微微一笑,輕緩緩說道:“餓了一天,還有這麽大勁,這還沒有餓怕呢。想一死了之是不是?事兒可沒那麽簡單,我倒要看看你嘴硬到什麽時候!”


    方墨站起身,對段雲亭說道:“四爺,這兩個丫頭我還有些小用處,先不忙取命,待我先問幾句話。”


    段雲亭說道:“大當家有什麽事盡管問。隻是這兩丫頭連死都不怕,恐怕大當家也要失望了。”


    方墨青白麵上一雙深黑眸子帶了一抹陰森冷笑,回頭看了看牆角捆成一團的兩個小丫頭,眸子中無邊陰寒連段雲亭也吃了一驚。


    方墨招了蕭大過來,低聲對他說了幾句話,蕭大雖是麵帶狐疑,也微微點了點頭,將那兩個丫頭分開來關押,這屋裏隻留了一人。


    屋的四麵都點上通亮燈火,更有一簇火把直直照在那丫頭臉上,略有青灰的俏臉纖毫盡顯。熬了一日一夜,猛遇這樣強光,那丫頭眼睛立時眯起看向她麵前一身通黑的小姑娘,聽得她冷冷說道:“將她倒吊起來,眼皮子用竹簽子死撐住,不許她合眼,什麽時候她願意說了,再取下竹簽。”


    她話音一落,那丫頭立時就被人倒掛在梁上,頭暈目眩感還沒有消失,沉重眼皮子就被一堅硬竹簽撐開了,觸目光亮猛然進眼,她覺得眼前一邊白茫茫,什麽都看不見了,耳朵裏轟轟血流聲不斷,過了良久,方才看見白芒中心的一道黑色身影轉身離去了。


    方墨出了屋門,屋外大雨仍下著,天黑蒙蒙的,簷下掛著兩盞燈籠似乎是這蒼茫茫天地中唯一的光亮了。蕭大跟在她身邊,低聲問道:“大當家的,要不要另找一些刑具來試一試?”段雲亭也十分好奇,看著方墨。在方墨來之前,他已是上了不少刑具逼供了,那兩丫頭嘴上像是上了鎖,就是不開口。而方墨不過是將滿屋燃得通亮,把人倒掛起來,不許睡覺,這樣就行了?


    方墨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蕭大爺留兩個人在這裏盯著就行了,記住,不許合眼,誰願意先開口,就先取下一邊竹簽,許半碗水喝。”


    蕭大雖然是滿肚子疑惑,卻也點了點頭。蕭大這山院裏專有一方小院為方墨所住,方墨冒雨連夜而來,身上早就濕透了,蕭大在她進門時就分派下去,讓人備了一應洗漱用物。這時候就說道:“大當家的,這邊有我就行了,你先去歇一會吧,這兩丫頭若是鬆口了,我就讓阿忠去找你。”


    方墨點了點頭,與孫瑾瑜一道離開。回到院裏,泡了好一會熱水,換了一身衣衫,她覺得手腳仍是冰冷的,泡了一盞熱茶在手,熱氣透青瓷而入手心,方墨低頭看著,細白手指在這一方溫熱裏漸漸有了暈紅血色。


    屋外雨勢未減,屋門陰冷濕氣使得一盞油燈漸漸微弱下去。方墨轉頭看去,油燈蓽撥一聲輕響,將熄未熄,方墨一時想起肅北突圍前一日晚上與蕭榮在大帳裏說話情形。十八九歲溫潤少年,遭遇十麵埋伏惡劣處境,眉眼仍是淡雅如風,輕語淡笑之間其實已經知道了必敗結局。


    如是他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敗在北狄人之手,會不會也一樣談笑如風?


    屋外風聲一陣劇動,蕭四聲音便在門口響起:“大當家的。”


    昏黃窗格之中一剪落寞身影立時開了門。蕭四黑漆漆身影立在簷下,若不是燈火正當門映照在他身上,根本就分辨不出那一團漆黑中還站著一人。方墨正要招他進來說話,院門口一盞忽悠悠燈火正晃蕩進來,她眯了眼看,正是蕭大隨身小廝阿忠。


    阿忠見屋門大開著,連忙幾步過來,抹了一把臉上雨水,說道:“大當家的,大爺讓您趕緊過去一趟,那兩丫頭都撐不住了。”


    孫瑾瑜聽了屋外聲音也開了門,撐了一柄油紙傘走到方墨身邊。


    方墨轉頭對蕭四說道:“蕭四爺也一起來吧。”


    蕭四低頭應了一聲是,走在方墨孫瑾瑜身後,阿忠提著燈籠在前頭帶路,大雨嘩啦啦落著,什麽聲音都被這雨聲打壓下去。方墨問道:“那邊又有什麽情況沒有?”


    蕭四低頭回道:“今日戌時,溫國公來了,身邊還跟著三四隨身,不過年歲略大那個神色有幾分不自在,湊近了,周身還股子草藥味,倒像是一個郎中。”方墨哼一聲冷笑,說道:“宋祖安倒是來得挺快的,看來他這外室病得還不輕。”


    幾人來到那小偏院內,在門口就聽見一個女人嘶啞著聲音說道:“再給我一碗水!”方墨幾人進了門,被關那丫頭仍是倒掛著,臉上已是一片青紫,一隻眼睛上竹簽已被取下,微微欲合,嘴裏一邊還不停喚著:“水,水……”


    方墨接過段雲亭手上水瓢,一把朝那丫頭臉潑去,冰冷井水驚得那丫頭一聲尖叫,微微合上眼皮強行睜開。晃蕩倒立視線裏,那通身幽黑的小姑娘蹲在她麵前,白皙小臉上一雙黑幽眸子無邊森寒,嘴角似笑非笑,輕緩緩說道:“想清楚怎麽答話了?你若是答得好,我便放你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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