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一般一個月裏麵都會擠出點時間來探望探春幾次,隻是每次來探春都是淡淡的,也不虛留她,她說話粗鄙探春也不愛聽,故而每次來了都是坐不了一會兒就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這一次卻不同,趙姨娘照例是大罵周瑞家的那個捧高踩低的狗奴才不止,又一臉憂色地說起這府裏一日不如一日的現狀,再又提到連賈環上學時要用到的八兩銀子的筆墨文具錢都被扣下了,日子越發艱難之類的話的時候,探春沒有像往常那般露出不耐煩的聲色,隻是怔怔地聽著,最後頹然說:“娘,我本來想著若是有一日我有能力了再來拉扯你和弟弟,現在看來是不能夠了。”


    趙姨娘還不知道探春的事情,王夫人哪裏會把她放在眼裏,這麽大的事情,趙姨娘竟然還是被蒙在鼓裏的,所以,她心下微酸地說道:“是了,你自己好了便是,管我和你弟弟做什麽?反正死不了。”


    探春看了趙姨娘一眼,忽然眼淚就如同滾珠一般從麵上落下。


    趙姨娘這才醒悟到探春剛才居然破天荒地喊了自己一聲“娘”,而不是慣常那聲冷漠的“姨娘”,再一看一貫是冷靜自持的探春這樣一反常態地在自己麵前大哭,心裏也模模糊糊知道一定有了什麽不尋常的事情,趙姨娘便一時母性大發,忙走上前去,將探春的頭攬在自己懷裏,說:“別哭了,乖女兒,有什麽事情告訴娘知道,或是有誰欺負你了,告訴娘,娘去罵她一頓為你出氣。”


    探春哭著說:“娘,你一直都怨著我不顧念你們,自己就撿著高枝兒飛去了,其實女兒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我若是時時刻刻和你們裹在一起,被太太嫌棄了,她有的是辦法治我,最大的一頂帽子就是說我沒有大家小姐的氣度,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不守規矩不聽嫡母教養,你說我怎麽敢在未出閣的時候親近你?所以,我心裏再顧念你是我的親娘,麵子上也隻有遠著你的。我本打算出嫁之後在夫家立住腳跟了再好好地幫著環兒和你的,誰知道現在也不能夠了!”


    趙姨娘忙問緣故,因為四下無人,房外還有侍書在門口守著,料想這話沒人聽見,探春才抹去眼淚,說:“太太要我嫁給薛蟠,說是為我打算,其實是因為他們為著建那省親園子欠了薛家幾十萬兩銀子,薛家催債,太太急得沒辦法,才答應了,昨天卻是花言巧語騙我去,見我不依,又擺出嘴臉來說不依也得依。”


    趙姨娘急得說:“薛蟠我知道,環兒上學回來還老是說起他呢,說那薛家兒子不光是殺過人的混球,還是個大傻子,手裏的錢花得跟淌海水一般,他家裏幫著料理的下仆們據說個個都是財主,偏生主家虧得一塌糊塗,不是老底子撐著,早就敗了。這人是不能嫁,現在他手裏有幾個錢還好說,萬一敗落了,犯起混賬勁兒來,沒準把你也賣了。你就沒有和老太太說說去?”


    探春冷笑著說:“我已經去求了老太太了,不中用,老太太不管。去求老爺,老爺卻出門去了。哼,可真夠使的,這不就等於是將子女弄去抵債嗎?賈家還算什麽簪纓世家,書香門第!”


    趙姨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失神地說:“太太的意思是你非嫁不可了?”


    探春冷哼一聲,說:“他們打的如意算盤未必能如願。我是寧可剃了頭發當姑子去也不嫁那畜生的。娘,我已經和侍書說好了,先口頭支吾著,穩住太太她們,趁她們鬆懈了,我們就男扮女裝逃出去。”


    趙姨娘悚然而驚,忙抓住探春的手,說:“使不得。萬一叫她們抓住了可怎麽辦?”


    探春處之淡然地說:“要是被她們抓住了或是沒跑掉,我就一頭撞死算了,橫豎比嫁過去生不如死的強。”


    趙姨娘先是罵王夫人賈母等黑心黑肺,又哭女兒沒時運可憐,最後看著探春一臉剛毅的表情,知道她是已經下了決心的,勸是勸不回來的,不如幫著她逃出去。


    趙姨娘忽然福至心靈,腦子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你若是真的隻有逃婚一條路可走,娘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探春忙擺手說:“你在家裏處境也艱難,女兒不想叫你卷入到這事情裏去。你帶著環兒好生過便是,隻是我走了之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就是想孝敬你也是有心無力了。”


    趙姨娘反而直起腰來,一臉決然地說:“你是我生的,就是我不想卷進來,她們也要疑心我。既然擔了這個名兒,不如索性就做了。再者,你一個女兒家偷跑出去,外麵要是沒人接應,可是難上加難。”


    探春想想也是,便跪下在趙姨娘麵前,含淚說:“女兒無一可以孝敬親娘之處,卻還要拖累娘,隻是,娘知道女兒為人是有心勁有魄力的,但凡以後闖出一番天地來,一定會回來回報娘的恩德。”


    趙姨娘說:“那個我自然知道,且說要緊的吧。我那兄弟趙國基現在在塘口那邊和一群紅毛鬼做生意,很是賺了一筆錢,恰巧他現在正在京城進貨,你便偷偷跟了他去,塘口離著京城近,你要是怕被人識破蹤跡,索性跟著你舅舅坐大海船去紅毛鬼那邊的國度做生意。”


    探春一聽簡直是喜出望外,這比自己原先打算的出路還要好。之前就聽曾經和真真國那邊的洋鬼子打過交道的薛寶琴說過這外番人有些意思,做生意實道,又十分渴慕中原文化,在那些地方十分自由。自己去那些地方見見世麵,若是另外開創出一番天地來再接了趙姨娘和賈環一起去,一家子團圓過和樂日子該多好。


    這日過後,趙姨娘便時常避開人眼,潛入探春處密謀逃婚事宜。探春心思縝密,直將所有的細節都一一敲定後才於五日後付諸實行。


    當日上船的時候卻出了點事故,本來有趙國基接應著是十分隱秘又安全地上了大床,誰知道臨到快要開船的時候卻臨時來了會同館長官蒞臨,並且派了許多衙役上船抽檢,說是有中書省的官員來視察。偏生遇上一個眼睛毒辣的衙役,看出身量偏矮小的侍書原是女兒身,便上前詢問,侍書慌張之下越發口齒不靈便了起來,結果衙役順藤摸瓜,竟然將匿於一隱秘船艙的探春也翻找了出來,一並帶到了會同館長官的麵前。


    會同館原是大晉朝建立之初就設立的機構,起初是專務接待外國藩使,後來漸漸擴展到管理於藩國的貿易往來的事務上來。會同館長官乃是從四品。


    此時,林默正奉聖命和會同館長官會晤,除了視察會同館管轄的碼頭及商船情況之外,還要商談向外藩購買帆船火器等事宜。


    當探春主仆二人魂不守舍地被帶到會同館長官麵前的時候,會同館長官隻是瞟了她們一眼,並不放在心上,輕斥了一句:“沒看見大人我正忙著嗎?先關進牢房裏再說。”


    對於會同官長官而言,這新晉官員林默雖然官階比自己低,卻是經常在天子麵前說得上話的人物,自然不敢怠慢,豈有為了兩個潛逃海外的人而怠慢林大人的道理呢?


    若是別的女子,早就被嚇得沒了主意,隻會哭哭啼啼的了,可是探春膽大心細,抬眼一看,五十開外的會同館長官身邊卓然而立的一位年輕官員有些似曾麵熟的感覺。她再仔細一想,才想起來此人曾經來過賈府一次。因為當時聽說是林姐姐的哥哥,眾姑娘當時正承歡賈母跟前,聽得他來,賈母卻舍不得孫女們離開,隻是叫她們躲到屏風後麵去,幾句話打發了林家小子再出來接著說笑玩樂。眾姑娘都捺不住好奇之心,從屏風內偷窺此人的長相麵貌。誰知道這一眼看去,探春就沒能挪開眼睛,深深地記住了此人的模樣,隻是心裏暗歎可惜有緣無份,賈母等人言語中對他頗多譏誚,想來是不可能將自己嫁與他的。


    此時情急,探春早沒了往日的旖旎情思,露出一臉惶急之色,喊了一聲:“林家哥哥救我!”


    林默詫異地看“他”,心想我不認識這人啊,“他”怎麽知道我是誰,不過這聲氣嬌嫩得很,明顯是個女孩兒。


    林默很清楚這個社會對女孩子的種種製約,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們不會做出這樣女扮男裝潛逃出海的事情來,不由得起了憐憫之心。


    會同館長官看了一眼林默,附到他耳邊說:“林大人認識她?要不要本官行個方便?”


    林默微微點頭,也輕聲回答道:“如此便是張大人體諒了,我先問問情況再說。”


    於是,會同館長官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安靜的房屋,在這裏,林默一言不發地聽完了探春的全部的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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