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醫趕來,早就回天無力了,不光孩子沒保住,賈元春亦是元氣大傷,隻剩了半條命在。太醫戰戰兢兢告訴皇帝,賢德妃就是往後調養好了身子,也不能再有身孕了。


    淳於钜龍顏大怒,下令徹查此事。


    錦衣衛的人旋即趕了來,將此處用帷幕圍上,細細查看周圍環境,尤其細看出事的八角涼亭及欄杆等處,將裂開的欄杆乃至其餘完好的欄杆都鋸了下來。


    經查看,導致賢德妃跌落的那一處涼亭的欄杆是中空的,內裏已被蟲子或是別的什麽東西蛀空,隻是奇怪的是,蛀空的不僅隻有這一側欄杆,其他幾側的欄杆都有蛀過的痕跡,隻是賢德妃倒黴催的偏偏靠上的是蛀得最厲害的一側,卻因為她這段時間食補過多,體重扶搖直上,導致蛀空的欄杆無法承受其重量才釀成這樣的悲劇。


    錦衣衛指揮使馮遠昊跪在地上,稟告說:“皇上,據臣看,想來是這一處欄杆後麵是一座大假山,有些背陰,所以特別招蟲子的緣故吧。倒是看不出有人為破壞的痕跡。”


    淳於钜覺得不太可能,為什麽早不出事,遲不出事,偏偏是賢德妃在那裏的時候就出事了,一定是有人刻意布置的。賢德妃倒也罷了,隻是,這是朕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不揪出幕後黑手,實不甘心。


    淳於钜陰著臉問:“這一處屬於是哪一處殿宇的範圍?”


    一個太監弓著腰回答說:“回皇上,這裏屬於是皇後娘娘的長春宮的範圍,平素該是他們那邊的人負責營繕的。”


    皇後?哼,果然不出所料,要說賢德妃所出的皇長子對誰最有妨礙?當然是皇後了,再說,皇後和賢德妃麵和心不合和很久了,這裏又正是皇後的長春宮的地盤,要做什麽手腳都容易。要說此事與皇後完全無涉,淳於钜怎麽也不能相信。


    淳於钜從來就不喜歡皇後,在他看來賈元春、嶽淩霄撒嬌是可人,皇後雖然也是好相貌,可是就是沒那個味兒,就好像小貓咬尾巴轉圈圈是可愛,小狗做同樣的動作就沒有那麽可愛了是一個道理。


    說曹操,曹操到。


    皇後聞訊趕了過來,身後還帶著幾位宮妃,都齊齊跪下,說:“皇上請節哀。”


    淳於钜煩躁地擺擺手,說:“平身吧。”


    皇後款款地走過來,柔聲說:“皇上,賢德妃不慎失足滑胎,臣妾亦是十分傷心,不過事已至此,傷心亦是無用了,皇上還要保重龍體才是。臣妾這些日子都茹素,日日燒香禱告,惟願賢德妃吉人天相,往後再為皇上懷上龍子。”


    淳於钜不置可否。


    皇後口是心非地安慰了一番皇帝的失子之痛,又說要狠狠地懲戒那些伺候賢德妃的宮女太監們,據說賢德妃出事的時候,身邊居然無一個隨侍的宮女或是太監,真不知道他們都幹什麽去了,這一回一定要將賢德妃殿中的宮女內侍都好好責罰一頓,誰叫他們不好好服侍,惹出了這等大禍,還有賢德妃那個貼身宮女抱琴,簡直就應該杖斃。


    皇後又明知故問地說:“賢德妃也是,怎麽自己不知道保重貴體?她一個有身子的人,不說好生呆在自己殿裏養胎,卻跑到這裏,爬高爬低地做什麽?”


    淳於钜眼神如刀,盯視著皇後,說:“賢德妃如何,現在多說無益,朕關心的是誰這樣大膽,敢謀害龍嗣,憑她是誰,一旦查出,嚴懲不貸。”


    皇後被他咄咄逼人的眼神逼得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麵色有些白中帶青。


    站在她身後的嶽婉儀伸手挽住了皇後,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鎮定,不慌不忙地說:“皇上容稟,賢德妃出事的地點恰在皇後娘娘的長春宮的範圍之內,致使皇後娘娘似有暗中動了手腳、迫害賢德妃娘娘的嫌疑。臣妾不忍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的賢淑品格因為不明不白的事情牽連而被質疑,鬥膽為皇後娘娘辯解一句。長春宮前些日子大修,乃是工部派人員來維繕的,皇後之前都住在挹秀宮,才回來兩天就遇上這事兒了。臣妾以為皇上與其責怪皇後管理不善,不若問責工部是如何修繕維護宮殿的。”


    皇帝本來正寵幸著嶽婉儀,聽她一席話有理有據,倒是有些沉吟。


    隨後,太後也趕來了,皇後便順勢滾到太後懷裏,哀哀地哭著說:“賢德妃出了事,皇上卻疑臣妾做了手腳。臣妾是不喜歡賢德妃,可是絕不至於下毒手害她!今兒立個誓在這裏,若是臣妾做得,臣妾不得好死!”


    太後怒向淳於钜說:“皇上偏愛賢德妃,也別太出了格兒。先別忙著斷定是誰誰誰謀害了賢德妃,據哀家看,這根本就是一場天災人禍。還有嶽婉儀說得有理,這工部幹什麽吃的,修了一個多月的宮殿,反而修出這麽大一場禍事出來!還有賢德妃自己也不省事,好好地到處亂走做什麽?這倒也罷了,還身邊不帶一個人!再者,她那麽重的身子,靠在欄杆上幹嘛?真是!可憐了我的皇孫啊。”說著,太後一臉的老淚縱橫,和皇後哭作一團。


    皇帝無計可施,怒道:“把工部負責修繕的人給朕叫來!”


    結果,此次負責修繕長春宮及附近區域的官員不是別人,正是賈元春的生父賈政,時任正五品工部員外郎。


    工部和禮部在六部裏麵是最清閑最不容易犯錯的,但是,也不容易升遷,比不上朝廷重要部門刑部和兵部等,所以,賈政平素都是閑著的,去衙門裏點點卯,散值後便回府裏和一群清客門人胡吹亂侃,或吟詩作對,附庸風雅。這修繕長春宮還是賈元春為賈政爭取來的一項肥差,皇帝當時還寵幸著賈元春,笑著打趣說老丈人該會賺到上萬兩銀子的外快吧。賈元春還嬌滴滴地纏著皇帝說若是她爹爹這次的差事辦好了,下次再派個好點的啊,皇帝當時還答應等賈元春龍子生下來,一定升賈政的官的。


    賈政聽聞此事,幾欲昏厥,可是還來不及為女兒和女兒肚子裏的外孫子掬一把淚,就被傳旨的太監強拉去了皇帝的禦書房。


    賈政雖然對著一眾門人清客的時候也會高談闊論,其實並不善言辭,又兼膽小,加之他本身官階不夠,平時不須上朝,隻在衙門辦公,所以一年之內也隻是遠遠地見過皇帝,像這次這樣近距離覲見天顏,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惶恐得一直伏在地上,不敢抬頭,皇帝問一句他才敢答一句。可憐賈政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隻是一五一十地將修繕宮殿的實情說了一遍。


    皇帝沒問出個名堂來,失了耐心,又厲聲責問了賈政幾句,終究是念著他是賈元春之生父,最後煩躁地一擺手,命他退下了。


    賈政退出去的時候手腳都發軟,幾乎要栽倒,還是一個小太監見他可憐,攙扶著他出了禦書房。


    這邊,淳於钜正皺著眉頭思忖對策的時候,,太皇太後派了個太監來請皇帝去寧壽宮一見。


    到了寧壽宮,卻見太後也在,和太皇太後一起安慰著哭得一臉梨花帶雨的皇後。


    皇後見了淳於钜也不收聲,反而哭得更大聲了,說:“有了好事,沒有臣妾什麽事情,有了壞事,一準兒是臣妾在背後黑心弄壞了的,臣妾怎麽就那麽入不了眼?若是尋常人家,臣妾還可以求一封休書,自求下堂,現在可怎麽辦?莫非要逼死臣妾嗎?”


    淳於钜一個頭兩個大,說:“誰疑心你了?你大哭大鬧,焉知不是心虛?”


    皇後哭得越發淋漓盡致。


    太皇太後歎著氣說:“皇上,論理哀家不該過問此事,可是,這個事兒皇上先是遷怒皇後,鬧得人人自危,不知道下一個被懷疑的是誰?六宮不寧,絕非好事,哀家請皇上慎重,不可為了一個賢德妃和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而鬧得大家人心惶惶。”


    見淳於钜不吭聲,太皇太後又說:“皇上因為這是第一個孩子,所以分外愛惜的心情哀家能夠理解,可是,皇上正是龍精虎旺之年,隻要六宮之內雨露均沾,將來定會有許多的皇子和公主誕生的。”


    淳於钜無話可說,隻得說:“是,孫兒謹遵皇祖母教誨。”


    太後說:“哦,對了,工部那邊的人怎麽說?”


    淳於钜盡量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下,不過太後和太皇太後還是炸了開來,異口齊聲地說:“什麽!那亭子原來是賢德妃的生父修繕的?”


    淳於钜麵色異常尷尬。


    太皇太後用帕子拭了一下唇角,盡量用平和的聲音問:“那皇上準備怎麽處置這賈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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