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浥影這才有了些反應,「謝謝。」


    估計有段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她的嗓音聽上去很沙,像含著一嘴的礫石。


    「不客氣。」


    應完,高敬看到她彎下腰,散開的鞋帶在右邊,她卻先往左腳探去,幾秒後緩慢移到右腳。


    高敬愣了下,遲鈍地注意到她身側的白色手杖。


    徐浥影笨拙地係了個蝴蝶結,將背靠回去,突然問:「現在的天是什麽顏色的?」


    「藍色。」高敬詞窮,隻能想到這個。


    「接近大海的藍,還是偏向鴨蛋的青藍色?」


    「這麽說的話,應該是鴨蛋青。」


    她哦了聲,沒再問下去。


    之後那幾天,高敬都會在同樣的地方見到她,而她每次主動開口問的都是天色,恬靜的神色,好像除天氣外,什麽都沒放在心上。


    有天下起雨,她依舊坐在天底下,衣衫被雨淋濕,高敬撐傘走過去,挨著她坐下,大方地將大半的屏障送了過去。


    徐浥影有所察覺,將傘推過去些,「一半一半。」


    這天之後,兩個人莫名熟稔起來,聊得話題稱不上百無禁忌,但也互相觸及到對方的身世遭遇。


    高敬指了指她的眼睛問:「先天的嗎?」


    徐浥影搖頭,「意外,我繼父來接我回家的路上被車撞了,他推了我一把,我撞到路邊的橫杆上,醒來眼睛就看不清了,醫生說是角膜受損了。」


    挺殘忍的現實,卻被她用異常清晰的吐字複述出來,高敬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視線飄轉間,和另一個人的對上,二十歲不到的男生,個子很高,冷白皮。


    後來隻要徐浥影在,他都會出現。


    當時高敬沒想太多,隻當是巧合,哪成想,這種巧合維持數年,直到今天,這兩個人甚至還有了些莫名其妙的進展。


    上的啤酒都是玻璃瓶裝的,高敬要了兩個幹淨杯子,倒滿酒,一杯給了池綏,「你和悒悒之前就認識?」


    「很早以前。」池綏學著他一口悶,嗓子傳來輕微刺痛,他啞著聲音說,「初高中同校同學,高三下學期她轉學後,我去南城找過她,沒找到,高考後有天偶然遇到了,知道她出意外失明後,那段時間我就在醫院附近租了個房子。」


    那句「跟蹤狂」安在他頭上,似乎也合乎情理。


    高敬沒想到他這麽實誠,「她出院後呢?」


    池綏主動替高敬倒滿酒,「沒見了,隻知道她考到北音,去北音蹲點都沒能遇上,前不久才碰到的。」


    他忽然笑了聲,挺張狂?璍的笑容,一點沒收,說出來的話也挺欠扁,「這我還得感謝高叔您,讓她搬來禦景華庭,要不然也就沒現在的我了。」


    高敬噎了噎,他千防萬防,就是沒想到是自己親自把小白兔閨女送進狼窩了。


    正心塞著,聽見對麵的狼崽子說:「高叔,我也有個問題想問問您。」


    他抬眼,池綏眼神變了,直勾勾的,帶點審視的意味。


    「您為什麽會對她這麽好?」這也是徐浥影最想知道的問題。


    高敬麵不改色地喝了口酒,「因為我不對她好的話,這個世界上就什麽人愛她了,她雖然嘴上不說,但我能看出,她是個很缺安全感的孩子,說出來的話可能帶著刺,不過本性善良也是真的。」


    對她好,一部分原因確實是因為她總會讓自己想起不到十歲就離開這個世間的女兒,更多的是出於一種心疼。


    挺好一孩子,為什麽就沒人理解,為什麽連親生母親都把她當成眼中釘?


    高敬還記得自己曾經問過她,「要是這雙眼睛治不好了怎麽辦?」


    她當時用滿不在乎的語氣答道:「反正也沒什麽特別想見到的人,能不能治好都無所謂了。」


    但高敬沒有放棄,私底下一直在聯繫醫生,也一直沒得到什麽結果,最後他想到了法律不允許的黑市交易。


    徐浥影毫不猶豫地拒絕:「我是個自私的人,什麽對我有利,我就往哪鑽,但這件事的性質不一樣,已經越過了那條線。你說我膽小怕事也好,聖母也罷,我都沒法勸說自己答應你,就這麽搶走別人的眼睛,光想想,我都覺得——」


    高敬收斂思緒,不緊不慢地說:「她說的那四個字,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池綏眼皮一顫,默默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高敬啞著嗓子接上:「我受之有愧。」


    迎來冗長的沉默,高敬嗤笑一聲,輕抬眉梢問:怎麽,感動到說不出話了?」


    池綏拿起酒,替他滿上的同時,淡淡糾正道:「剛才那是五個字。」


    高敬在心裏怒罵一聲「臭小子」,不著痕跡地跳過這讓自己顏麵盡失的話題,「不過就在剛才,她告訴我,她打算接受手術了。」


    池綏一愣,「角膜移植手術?」


    高敬搖頭,「是,不過是人工合成角膜,這項技術還在起步階段,手術風險會更大,稍有不慎,沒準會連模糊的輪廓都看不清,甚至連光感都失去,成為徹頭徹尾的盲人。」


    池綏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握住酒杯的手緊了又緊,高敬留給他足夠的時間整理信息,緩衝好情緒後,池綏問:「為什麽?」


    高敬猜測他問的是「為什麽突然轉變態度」,不著急回答,多喝了兩杯酒,趕在對方催促前,用被酒精醺啞的嗓子回:「因為她告訴我她有了想要看見的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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