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看見,我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他捏著我的手鬆開了。退開兩步後開始笑,聲音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含在胸腔裏,一會兒從別處溢出來。


    像是剛開始還壓著,後來壓不住就不想壓了。


    我覺得他肯定笑的前仰後合四仰八叉,像個王八。


    真踏馬煞筆。


    我把嘴裏的蘿蔔幹吐掉,還是覺得嘴裏有土味兒。


    他把我放下來,威脅我說:「快吃飯,吃完我還要出去一下,不聽話我真的會曬你。」


    你曬,翻來覆去四麵八方曬,曬不幹我你就是我孫子!


    但他完全不打算跟我計較,把我放下來擱在躺椅裏蓋好被子,對我說:「我先出去一會兒。」


    你滾吧,不用回來了。


    他像是能聽見我的話,又低低的笑起來。我能感覺到他的兩條胳膊撐著躺椅扶手,低頭俯身看我的姿勢,多少有點欺負人。


    他說:「你知道我為什麽選你嗎?」


    喲,看來打算攤牌了。


    他接著說:「你很有趣。」


    說完就走了。


    這算什麽牌?


    有尼瑪的趣。


    我在心裏瘋狂罵他,毫不避諱,反正他也聽不見。


    他鬆開躺椅扶手後,躺椅帶著我晃了晃,初升的太陽錯開他照在我臉上。


    我聽見他說:「我走了,等會兒回來。」


    說實話,我看不透他。


    他能把我從籠子裏拖出來,也能把我按在水潭裏差點淹死。他能給我鋪床蓋被子,還會拿鸚鵡念經折磨我。


    他甚至會離開之前跟我說他等會回來。


    我看不透。


    他究竟想靠什麽折磨我?


    身體上的痛我不怕,心理上的?


    笑死了。


    我自己都不在乎還在乎什麽?


    可我很快有了答案。


    他今天回來的很早,腳步聲比平常輕快許多。還沒進門就跟我說:「給你帶了個好東西。」


    什麽好東西,驢糞蛋子?


    呸!


    他走過來拉過我的手,攤開我的掌心放進來一個涼涼的東西。


    我一挑眉,心想這啥?


    他把我的手跟那東西一塊捂住,神秘兮兮的的問我說:「猜猜這是什麽?」


    猜?猜個屁。


    你猜我猜不猜。


    他也不理我,握著我的手湊近我的鼻尖。我聞到一股對我來說很陌生的味道,酸酸澀澀帶一股雨後樹林的清香,跟他之前身上的味道很像。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我肯定這絕對不是驢糞蛋子。


    他聽起來有點興奮。


    「想嚐嚐嗎?」


    不想。


    要嚐你自己嚐。


    他也沒像之前塞蘿蔔幹那樣逼我。


    他鬆開我的手,任由那個東西在我手裏變暖。


    他說:「這是顆還沒熟的果子,它要熟了以後才好吃。」


    沒熟你摘下來?


    果然是個變態。


    他不跟我說話了,可能轉頭去逗鸚鵡了,鸚鵡撲棱好幾下翅膀,然後張嘴說了一句:「什……」


    我聽見他噓了一聲,鸚鵡就沒音了。


    什……什麽?


    是什?神?身?沈?深?慎?


    聽不懂。


    但估計是怕我聽見,所以立刻製止鸚鵡。


    我管他是什麽,不感興趣。


    他也沒打算說,轉頭把我連人帶椅子拖進屋。


    「休息一晚上了,開始之前你想不想吃點東西?」


    嗯?


    開始什麽?


    我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但我肯定不想。


    他好像看了看我的表情,然後勉為其難的說:「好吧。」


    接著我就聽見他先洗了手,然後拿了很多東西在我旁邊。磕碰的聲音像瓷器,又比瓷器清脆很多。


    像……


    裝了水的瓷器


    我隻能這麽理解。


    他沒說要幹什麽,我也沒什麽要準備的。


    隻要不是蹲在廁所裏吃飯,或者給我餵曬幹的胳膊,諸如此類侮辱人的行為。


    我覺得我都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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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還能寫個三章,應該就完了。


    第12章 他和他種的橘樹


    他說我其實並不想死,可我在等待什麽呢?


    我隻剩下大腦還能思考罷了。


    他搗鼓了一些東西,磕磕碰碰叮噹亂響,卻有種有條不紊的淡定。然後他拉過我的胳膊,將我的袖子推上去,我感覺有東西刺了我一下,他在一旁數數,我聽見他數到三,後麵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對我來說,睡著要比清醒來得容易,至少我隻需要麵對自己。


    我好像做了個夢,夢裏我很小,躺在母親懷中啊啊的叫著,父親拿著撥浪鼓逗我伸手去抓,那時候我應該很渴望長大。


    我還夢到戰火之前,有人敲鑼打鼓在村子裏跑著喊著讓大家快跑,卻沒有一個人會聽瘋子的話。


    我夢到母親給了我最後一塊幹糧,還夢到父親給我紮的蚱蜢,我坐過父親的肩頭,撥亂過母親的頭髮,我在院子裏追著雞鴨亂跑,還想拉著看門狗當坐騎。接過房簷的雨水,還偷過隔壁家的青柿子,沒熟,澀的嘴都麻了。


    然後我就被一巴掌打醒了。


    「草泥馬誰打老子!」我捂著火辣辣的臉張嘴就來,疼痛卻從四肢稍晚一步奔來。本來什麽都看不見的眼睛也沒法再黑了,隻覺得舌根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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