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節,我……我回來?了……」


    「你是誰?」許青窈問:「你到薄府來?究竟有什?麽目的?」


    地?上的人殘缺的嘴唇翕動,像是有話說,許青窈試圖俯身湊得更近。


    卻見男人彎了嘴角,朝著不遠處寶瓶門下的冬青樹招手。


    許青窈隨之望去?,見那門後隱隱露出半個腦袋,小兒膚色光潔,紮著垂髫發,雪白?的細葛裏衣若隱若現?,在夜色中,就像一個小神仙,正虎頭虎腦地?朝這邊張望。


    「停瑜,你怎麽出來?了?」


    許青窈擔心他看見方才他娘自弒那一幕,心中留下陰影。


    「夜裏冷,快回去?吧。」她擺擺手,示意?他趕快回去?。


    不想,小孩卻慢悠悠地?踱著步朝她靠近。


    「嬸娘,這個人是誰呀?」


    小孩指著麻袋裏露出的半個腦袋,奶聲奶氣地?問道。


    「這是壞人,嬸娘剛將他捉住,要送到衙門去?呢。」許青窈說著,眼神示意?僕役將麻袋封住,防止嚇到這孩子。


    不想,那早已奄奄一息的人,此時卻忽然開始激烈地?掙紮。


    「停瑜!停瑜!」一種宛如沙礫在碗底篩動的聲音,鬼魅般迭聲呼喚。


    小孩仰起小臉看許青窈,「嬸娘,壞人知道我的名字呢。」


    許青窈笑著捏捏他的腮邊,「府上誰不知道我們停瑜少爺的名號呢。」


    兩個僕役抬到半路,架不住反抗劇烈,那人驀地?從麻袋裏掉出來?,砸在地?上,血淋淋地?,一路就要往許青窈腳下爬來?。


    許青窈慌亂之中,一把抱起小孩,接連後退好幾步。


    「……過來?,讓爹看看你。」


    男人怪異可怖的臉上,哭笑莫名,令人倍感驚悚,許青窈看向左右,喝道:「還不快把人帶下去?!」


    「爹?」薄停瑜喃喃。


    爹是什?麽?他長這麽大?就沒見過爹,他娘跟他說,他爹早死了。


    金尊玉貴的小少爺扒在許青窈身後,露出半張小臉,笑得天真無邪,「你胡說,我沒爹。」


    男子終於暈倒在血泊裏,那是沈韻秋方才自弒時流血的地?方。


    雷聲乍作,大?雨滂沱。


    鮮血很快被沖淡,庭院裏彌散絲絲血腥氣。


    深山,亂葬崗中。


    墳地?被雨水沖得溝壕縱橫,一人的手臂高高舉起,滿臉泥濘,嘴角卻笑意?深深。


    他這幾年,為了躲避薄青城的追殺,一路改名換姓乞討為生,先是蜀地?九死一生僥倖脫險,摸到南嶺,才知道少年時期就被逐出族譜的庶子,竟然暗中已經打?下南嶺商宦的半壁江山,終覺復仇無望,蹉跎數月,今年得知家中發生大?變,這才敢又踅回淮安。


    沒想到,薄家已經敗落至此,竟然讓一個寡婦掌權,他自以為天賜良機,再加上薄青城不知所蹤,薄府守備鬆懈,正好叫他恢復身份,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縱使薄青城百般算計,到頭來?,這薄家還不是名正言順落到他手上?


    外室子而已,到底上不了台麵。


    然而,他薄殷義至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栽在自己?的女人身上——


    那個從前低眉順眼沉默寡言的女人。


    第78章


    缺月掛疏桐, 長廊風雨簌簌。


    地上水窪裏還?掉著那把銀剪,月光映照, 尖端銳利, 更顯冰冷無情。


    很奇怪,方才看那人挨打遍體鱗傷,她竟然有絲絲莫名的快感, 大約是目睹登徒子遭報應,多少讓她憶起了一些舊事。


    可是沈韻秋最後的自殘之舉,又讓她有些看不?明白。


    許青窈撿起剪刀, 盯著刃上寒芒,沉吟良久。


    長睫開闔數次, 終於揚聲:「去,把人截回來!」


    快馬加鞭, 也不?過刻鍾而已。


    「回大少奶奶, 人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蹙眉, 「哪個不?在?」難不?成已經死?了?


    「翻遍墳地, 也沒尋見人。」


    「好了, 下?去吧。」看來是沒死?, 沒死?就好。


    要是落到她手裏,反而真成了棘手事。


    這人的身份她隱隱覺得蹊蹺,卻又不?敢肯定。


    那位失蹤的二房嫡子, 她自然是沒見過的, 可是沈韻秋不?可能沒見過啊,如果?真的是那人——一個妻子, 在什麽樣?的境遇, 出?於什麽樣?的目的,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弒夫」?


    ——真是駭人聽?聞的兩個字。


    她初步猜測, 二房嫡子曾經的消失之謎和薄青城脫不?了幹係,可是現在又加進來一個沈韻秋,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正如所?謂「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這對夫妻的圍城裏,她是局外人。


    可有一點,她卻異常清楚,這個人是名正言順的薄家嫡子,他?回來,絕對會拿走商業和家族的控製權。


    應該還?給?他?嗎?


    首先,她不?覺得此人能堪當大任,其?次,她有私心,即使家主之位她不?想要,也不?應該歸二房,何?況現在薄今墨還?活著。


    既然公爹從前?就選中了薄今墨作為嗣子,來承繼宗祧和資產,那就說明,無論?從哪方麵,他?都是最合適的繼承者。


    她和他?的幾次交鋒,也確實證明,再?沒有人比這個少年更合適,更何?況,他?還?那麽年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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