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繼而大笑起來,那聲音像是?某種青青綠綠的?小果子,被風颳起來散落在各處,其中的?一些,落在他身上,好像要?發芽似的?,絲絲縷縷地癢。


    「下次不許這?樣。」許青窈笑夠了,又口吻嚴肅地這?樣說,像是?書院裏訓人的?老夫子。


    少年臉上的?神采暗下去,眸子裏水光點點。


    明?知是?他的?當,她竟然有點軟了心腸。


    出於?鼓勵他的?意圖,作出好奇未解,放不下那半個謎似的?模樣,微微歪著頭問:「你怎麽說動的?『老師父』?」


    「保密。」


    「哦。」她眼珠一轉,也興趣寥寥似的?,懶懶地應了一聲,仿佛不怎麽想搭腔。


    少年卻反而急起來,「哎呀,其實就是?……」


    她沒聽見後麵的?話,因為船已經開?動了。


    岸上那一抹孤絕的?身影越來越遠,忽然一個小包袱砸在甲板上,海東青唳嘯兩聲翱翔而去,她彎腰拾起,隨手向裏一探,翻出來,那是?張銀票,上麵是?自己存進他錢莊的?一萬兩。


    第39章


    「二爺, 您就這麽走?了,賭場那邊……」


    旺兒滿麵擔憂, 自從花會的事過後, 賭坊的資金就已經告急,後麵不知?為何,早晚的坐莊竟然連虧, 今早突然又有一夥蒙麵人,搶走?了開號的彩筒,讓他們長?盛坊的口碑, 瞬間一落千丈。


    若隻說錢,倒也罷了, 他們的財力還是禁得起這點禍害的,但是信譽, 一旦丟失, 便是永遠的損失, 這不, 如今旗下各處賭坊因為此事都受了牽連, 而其他的對家?也已經蠢蠢欲動。


    如此生死關頭, 老大竟然要乘船遠行,無論如何,都叫他想?不通。


    薄青城卻神色如常, 大病初癒的臉上古井無波, 唯一的變化就是,那雙流光溢彩的黑瞳, 黯淡了不少。


    「我已經知?道了, 你不必多說。」


    旺兒將勸解的話重新吞回肚裏。


    就聽?見主子問:「現在幾月了?」


    「四月十五了。」


    「府試快要到了。」薄青城站在甲板上,隔著滾滾江波, 眺望遠處的淮安城,忽然這樣說。


    停頓片刻,又道:「府試過了,今年還有秋闈。」


    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笑,像是風吹來了上好的訊息。


    旺兒不解其意,「主子是……打算去?考科舉?」


    難道老大真要撇下他們這幫兄弟不管了嗎?


    薄青城側目看他,眼神冷峻,「你素來是個聰明的,怎的今日?犯起蠢來了?」


    旺兒憨厚一笑,「小的愚鈍,還望爺指點一二。」


    看向遠方,「賭坊近日?裏丟的是什麽?」


    「銀子。」旺兒不假思索地?道。


    被薄青城一眼瞪了回去?,躊躇片刻,旺兒作?恍然狀,「是信譽。」


    「府試和秋闈是幹什麽的?」


    「考秀才和舉人的。」


    「誰給他們這個封號的?」


    旺兒:「那自然是公家?。」


    「公家?最多的是什麽?」


    「自然是……」


    在薄青城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旺兒醍醐灌頂,笑起來,兩眼放光,「我明白了。」


    嘴角咧了須臾,又垂下來,「隻是那些讀書人最是清高,會由著咱們擺弄?」


    「那可?不一定。」


    形勢比人強,商業本質就是借勢,大勢之下,無往不利。


    如今海外貿易興起,白銀內流,地?方豪強漸次壯大,正是要往官道上填人的時候,想?必,猜闈姓的遊戲,必定會風靡南北。


    船開動了。


    旺兒揮手,「二爺一路順風。」


    薄青城微微一笑,抬頭看向甲板上的風帆,桅杆上的旗幟大張,上麵繡著一個鬥大的墨字「青」。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位藍家?的後人,終將接替宗族的旗幟,讓那位繁盛百年又沉入海底的藍氏家?族,再?現榮光。


    -


    許青窈乘坐的是一艘南下的樓船,她打算到那個人曾經發?跡的地?方去?,大風起於?青萍之末,她要去?搗毀他的老巢。


    以他的自大,怎麽可?能想?見她有膽子會去?他的本營。


    說不定,他這會兒正抱著屍體作?虛偽的哀哭——當然,她還沒有得意到以為他會為自己哭,要哭也是為了她腹中的骨血,商人重利輕情?,她當然知?道這點。


    美中不足的是,這艘船是到明州去?的,若要去?粵東,還得換乘一趟,改由海道行駛。


    隻是還未到明州,中途就出了岔子。


    過紹興時,那艘樓船忽然被扣住,官府給出的理由是偷運私鹽,她作?為同行的船客,幸運的是沒牽扯進官司裏去?,隻是被趕上岸。


    隻好另找一艘船,作?個權宜之計,繼續朝明州前去?,沿途慢慢搜尋快船。


    這是一種當地?特有的船隻,叫搖櫓船,比烏篷船的船艙寬闊,在狹窄的水道裏依舊行駛平穩。


    看著兩岸青磚黛瓦,水井人家?,難得的有了好心情?。


    行在這雲水之鄉,她竟生出纏腰騎鶴之感,仿佛前塵舊事已經隨著滿川潮水遠去?了。


    她最痛苦的時候想?殺了他,現在雖然還是希望他能早點死,但是開始有點捨不得自己,怕動刀子會髒了自己的手,當然,也有眷戀塵世的成分,一生中還有那麽多的良辰良景,值得拿自己的命相?抵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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