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青城不怒反笑,「到底是進了長盛坊,還是入了你的私帳,恐怕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食指微曲,輕敲桌板,「咚咚」兩聲,那執事?嚇得肩膀悚然跳了兩跳。


    見老大不再?說話,似乎臉色稍霽,便嚐試為自己辯解:「您不知道,那些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有多難纏,錢就?送得遲了點,這會兒已?經?滿地撒潑了……」


    「頭髮長,見識短?」


    薄青城冷笑,「你的頭髮在哪裏,見識又在哪裏?」這個執事?是個癍癩,聽了這話,不可謂不紮心,臉色比死人還難看?。


    「拿我的牌子去錢莊裏支錢,趁夜把這事?兒給我辦妥了。」


    嫌惡地看?了此人一眼?,原隻想著此人是個不重色的,想必不會惹出風流事?來?,這才?發配到了花會去,在脂粉堆裏迎來?送往。沒想到不圖色的背後,原來?是因為給銅臭堵住了眼?睛。


    連彩筒都敢耍花樣,這要是傳出去,他這個賭坊還做不做得下去,這擺明了是要砸他的招牌。


    看?了一眼?跑風的小夥計,抬手招了一招,「你留下,把今日的見聞跟我詳說。」


    薄青城看?這小僮咽了咽口水,許是舌燥,便親自執壺給倒了一杯釅茶。


    「這幾日諸事?纏身,也隻能?靠這濃茶來?提神了,見諒。」


    小僮哪敢想過讓老大給自己沏茶,立時感?恩戴德,恨不得五體?投地。


    乖巧將這幾日的見聞都細細講了,知道老大最厭惡桃色糾紛,便刻意?不去描繪那女子長得如何,隻形容她是如何的富貴和氣派,又是如何設局,裝傻充愣,將他們賭場上上下下算計了個幹幹淨淨。


    他以為老大聽了會暴起,誰知竟是一派春風化雨,甚至露出怪異的微笑。


    細細搓弄腕上的紫檀佛珠,這還是他去太倉供養三寶後,老住持相贈的回?禮,人家都求神拜佛,他素來?不屑,不想今日一歷,仿佛竟真能?帶來?好運。


    「如此奇才?,若能?為我所用,必將使明珠之輝得見於天下。」


    小夥計仿佛也被這種求賢若渴的激奮所感?染,隱有孺慕之心生發。


    隻見薄青城眉目熠熠,一雙黑曜石一般的黑瞳在燈下光華流轉,「那人在哪裏?」


    若能?得此再?世諸葛,他自當三顧茅廬,禮賢下士。


    小夥計咂摸著老大的神情,猶豫道:「那女子乃是同其郎君前來?,聽說是一位藥材商人,原要下閩南,路經?淮安,現下應該已?經?啟程。」


    「什麽?」


    「客商?」


    薄青城神色有變,「不對。」


    既然是藥商,淮安是轉運之都,大江南北的行貨都在此集散,藥材自然不乏,為何不同本地客商有任何聯繫?還有做生意?的特意?捂著自己的行蹤不成?薄家的藥材生意?數一數二,他這個行會會長竟沒聽到一點動靜,難道淮安還容不下這座大佛?


    再?看?她行事?手段,此事?分?明就?是衝著他來?的。


    論仇敵,混跡江湖這麽多年,他薄青城自然不乏,但?是對於女子,他向來?敬而遠之,哪裏會招惹到婦人,還是一個已?婚婦人……如此心機深沉,步步為營,不知同他有什麽新仇舊恨。


    薄青城眯起眼?睛,拇指上的扳指在燈下瑩然有光。


    要論婦人……


    也就?隻有他那位三貞九烈的守寡文君——他的好嫂嫂了。


    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被點亮,驟然起身,頭頂的銅燈被震得一盪。


    烏篷船搖搖晃晃,驚起江邊幾灘鷗鷺。


    「那婦人現在何處!」身體?似乎被一種顫慄的興奮所裹挾,脊椎猛然收緊,後頸隱隱跳動,像是被毒蛇用信子舔過。


    花會小僮不知道老大為何勃然變色,以為他是要追回?那筆款子,哆哆嗦嗦答:「恐怕已?經?走了。」


    皺眉,「走了?」


    心口遽然一縮。


    小僮低頭,麵色有些不安,唯恐自己受了遷怒,「據說酉時,就?有人見那貴夫人在清江浦搭乘一艘廣船,朝海外去了。」


    「海外?」她竟打算出海?


    如今海禁政策鬆動,若論出海船隻,隻要肯花錢,確實也有不少。


    立刻朝船夫道:「去清江浦!」


    將手上的玉扳指丟給小僮,又吩咐道:「快去太倉港,叫人備船下海,一路往南行。」無論是南是北,江河湖海,他都要找到她。


    待小僮上岸。


    立刻彎腰解纜,仿佛是嫌躅槳腳程慢,當即出了烏篷,接過槳板,親自與老艄公一道劃船。


    篷內的昏黃光影溢出江心,將船底推開的餘波照得閃閃發光,像是一張細密的大網。


    卻有銀白的魚兒追隨那光影,一路撥水前行,竟不知是魚在網中,還是網在魚中。


    -


    「什麽!」


    清江浦碼頭,幾個頭碇和舵工再?次確認,「北方不遠處確實有艘廣船撞上了礁石灣。」


    「不可能?!」


    薄青城斷然言明,腳下卻是一軟,直直向後栽去,後腰磕在石桌上,一陣劇痛蔓延,渾身的血好像都涼了一半。


    幾個船工上來?要將他扶住,被他推開。


    夜深,海上突然起了颶風。


    長袍獵獵作響,燈盞在風中明滅,海底的濕鹹氣息不斷從口鼻湧入,頭頂的烏雲翻卷,滿目都是血色。<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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