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貓一人跑遠。


    留下身後氣急敗壞的看家護院。


    被老白手腳並用攔住,許青窈適時發話,「園子裏的草木瘋長,太久沒修,各位既然吃我薄家的飯,就勞駕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雲娘歸來,手裏提著一吊瓦罐。


    裏麵是落胎湯——她們怕來不及,特意囑咐藥房夥計將藥熬好。


    許青窈在喝下這濃黑的藥汁之前,嘴角不可遏製地溢出微笑,以至於湮滅了眼尾滑至腮邊的淚珠,恨意、快感、心悸……在這一瞬間全部湧上心頭。


    她怎麽可能蠢到真的將這麽重要的事,在那人眼皮子底下去辦,她要做的,不過是先調虎離山,再利用小狸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罷了。


    她又怎麽可能乖乖躺平,給一個無恥之徒產下血脈相連的骨肉?


    她早恨透了他。


    忍下作嘔的欲望,將最後一口藥汁咽下。


    如意門洞開之時,那褐色的湯水還在順著她的頜尖往下流淌……


    不顧他滿臉的錯愕——


    她看向他,露出一抹勝利的微笑。


    眼睛裏因為飽含淚水而愈加澄澈熾熱。


    到最後,她是在他的懷中登上楠木樓的。


    穿堂風簌簌而過,薄霧一般的紗帳被撕爛在地上,很快沾了木質地板的潮氣,傷口樣的萎靡潰爛。


    他壓在她身上,雙目暴紅,大手緊緊鉗住她的喉嚨,有那麽一瞬間,許青窈確信,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那一點眼白露出範圍越來越大,她快要窒息,架子床搖搖欲墜,耳邊轟然作響,她以為她快死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放手,異常溫柔地在她的唇上一觸,甚至嚐試為她渡氣——


    看著她瀕死般喘息,他忽然放聲大笑。


    敏捷地翻身,優雅撩袍——窗下那把太師椅簡直像為他量身打造。


    翹起腿後,他甚至有心情品茶,象牙罐裏的碧螺春,隨手撚出一葉,放在鼻尖輕輕一嗅,黑亮的瞳孔裏光華流轉,顯得興奮異常,「好茶!」


    他大讚一聲。


    廊下風動,玉蘭花大朵大朵地掉,如美人墜樓,到死都是艷屍。


    「你的心太狠——」


    他把目光重新投到她身上,非常平靜地說,那樣子就像在傳達今天的天氣如何,宜動土搬遷,忌走親訪友之類的陰陽消息一般。


    「那又怎麽樣,論心狠程度,比起二爺您,我還是略遜一籌。」


    許青窈靠在床頭,好整以暇地微笑,眼下未幹的淚痕,像析出的鹽湖。


    「是你太蠢。」


    她說這話的時候,瞳孔微眯,唇角高高翹起,像一隻心滿意足的貓。


    釵橫鬢亂,不掩國色。


    想到她這樣處心積慮地除掉他們的孩子,他的胸口難以遏製地劇烈抽痛,現在,窒息的是他。


    窗外,薄暮籠罩深宅,他背對微弱的餘暉,在黑暗中靜默。


    過了好久,他終於開口,「你真的以為,你的目的,達到了嗎?」


    他拍了一下手,雲娘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提著那口瓦罐。


    許青窈注意到,雲娘自始至終低著頭,不敢看她。


    「大奶奶,在藥房,我碰見了二爺……」


    不言自明。


    他站起來,逼近她,身形高大,雲錦藍袍投下一片陰影,顯得床上的她愈加單薄弱小。


    「安胎湯,這是你第二次喝,薄青城代我未出世的兒郎,感謝他的母親。」


    第20章


    她忘不了他離開前的那句話:


    「下次,換個遠處的藥房。」


    原來附近的幾家藥鋪一早就被收買了——調虎離山,虎卻早已畫地為山。


    很挫敗。


    躺在空蕩蕩的架子床上,頭頂的雕花楠木紋路深刻,色澤沉厚,質感明麗,可以想見被劈破之前,它在邈遠叢林裏如何蓬勃蓊鬱,日月同天星辰作伴,草木為朋雨露施恩……何其相似,茁壯是古木的頑屙,懷璧也正是她的罪過。


    微潮地板上撕爛的羽紗床帷,如死水微瀾,書案上是他遣人送來的墨蘭,那尖端的暗色花束,像蛇吻,像蠱毒,像無數隻細長眼睛,不懷好意地窺視。


    心髒倏然發緊,小腹一陣抽動。


    「大奶奶,沒事吧……」大丫鬟雲娘一臉擔憂,上來扶她的臂。


    「有事才好。」許青窈冷笑,麵色蒼白,鬢髮被冷汗沾濕,像毒蛇草行過的爬痕。


    雲娘不語。


    默默清掃滿地狼藉,隨後悄無聲息退出房去。


    房內無人,窗外金烏下陷,一抹餘暉登堂入室,點亮汝瓷青釉紙槌瓶中的枯萎木棉。


    瓶口的那一圈金色包銅,在夕陽下熠熠生輝,越發襯得瓶中花枝灰敗,像個駝背塌肩的老婦。


    她淚眼凝噎,癡癡看了半晌,最後竟覺得自己也似那木棉,將要過了時節。


    滿堂錦繡,她身處其中,恰似病殘枝對名花器,格格不入。


    許青窈起身下床,闔緊門閂,轉身捶打自己的肚子,疼痛蔓延至腕臂,卻還隻是皮肉之苦,至於禍根,她動他不得分毫。眼淚無聲墜落,終於虛脫般滑下門板,癱坐在地上。


    她該何去何從?


    春風乍起,院中玉蘭落盡,滿地堆白,簷下乳燕啁啾,去年的那一窩已經飛走,今年築巢的又是新客。


    時間過得這樣快,三年,也不過幾茬桃紅柳綠,數隻燕雀頡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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