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博士,休息一會兒吧。」助手都看不下去了,勸道:「那些東西又不會長腿跑了。」


    「等一會兒。」許聞見擺擺手,繼續翻閱一篇論文,記錄上麵的實驗數據。


    但凡沾邊的學科,相關的論文的都被他翻來覆去看了個遍,尋找前人實驗中露出的蛛絲馬跡。桌上堆積如山的論文和學術雜誌,幾乎要將他淹沒。


    這「等一會兒」,一等就等到了深夜,助手都去休息了,許聞見還沒有走。這是他的常態,太空中沒有擬態的日升月落,於他而言,也就沒有白天黑夜,時間概念也變得不大重要。


    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趴在最後看的那篇論文上,仿佛在夢裏也沒有停止。


    祝霆威是在訓練後,經過實驗室時看到他的。已經淩晨四點了,艦船裏靜悄悄的,除了衛兵以外,所有人都休息了。


    祝霆威剛洗完澡,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頭髮,走進實驗室裏,在光怪陸離的數據海洋裏把許聞見撈了起來。


    這樣大的動作都沒把他弄醒,看來是真困了。


    祝霆威輕手輕腳地把他抱起來,走過長廊送進了休息室。


    拉上舷窗的窗簾,一絲光都透不進來,足以讓他好好睡個覺。祝霆威幫他脫掉鞋襪,又幫他脫掉了外套,正準備拉被子的時候,許聞見忽然緊蹙眉頭,呼吸變得很急促,甚至張開嘴,顯得很痛苦。


    祝霆威伸出手按在他額頭上,空氣中湧動起一陣溫熱。許聞見的表情漸漸平靜,大約是噩夢結束了。


    夢到什麽了?


    祝霆威回想起在海裏的時候,如果不是沈西洲死亡,他也就來不及登入他的身體,來不及救下瀕死的許聞見。


    也許許聞見是夢見了當時的場景,或夢見了沈西洲。


    沈西洲死了,但從某種層麵上來講也沒有徹底死去。他一定是感到厭惡的——對沈西洲殘留在世界上的痕跡。


    祝霆威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看見桌上的花瓶,那些嬌生慣養的花每天都得換新水,就算這樣也活不了幾天,但是許聞見照顧得很好,忙成這樣也不忘換水,因此花瓣雖有枯萎跡象,卻仍舊挺立著。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許在思考著某些曠日持久地困擾他的問題,最終卻沒有想出確切的答案,最後凝視著許聞見的側臉,無聲了問了句什麽話。


    他不需要回答,因為他認為時間自會證明一切。


    第二天中午,許聞見匆匆趕到實驗室的時候,兩個助手已經在工作了,他們看著許聞見茫然的樣子,開玩笑道:「許博士竟然會遲到,昨天工作到很晚吧?」


    「我忘了。」許聞見撓了撓頭,「不好意思。」


    「你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許聞見還以為是自己夢遊的時候回去的,就沒有深想。


    他換上衣服正準備工作,侯皓月忽然敲門進來,說:「午飯還有半個小時,許博士,您該去吃飯了。」


    許聞見愣了一下,「好的,我等會兒就去。」


    「大概是等多久,五分鍾可以嗎?」


    「……不,不吃了。謝謝。」


    「將軍下令禁用壓縮營養劑,您確定不去吃飯嗎?」


    「為什麽禁用?」


    「不知道,我隻負責轉告您。」


    「專門轉告我?好像還沒有發通知。」


    許聞見莫名覺得這條禁令在針對自己,但侯皓月麵無表情的樣子跟祝霆威如出一轍,讓人讀不出其他信息。


    「那現在通知了。還有,午餐時間增加半個小時,請您抓緊時間。」


    等侯皓月走後,許聞見忍不住抱怨:「為什麽突然禁營養劑?比吃飯方便多了。」


    助手說:「營養劑那麽難喝,虧您天天喝,要是換成我,早就要吐了。還是抽時間去好好吃個飯吧,工作是跑不了的。」


    許聞見看著桌上沒翻完的資料,心想,中午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他去食堂的時候,人已經走的七七八八,巧的是,祝霆威竟然也還在。他就走過去坐到了他對麵。


    「你最近很忙。」祝霆威率先開口。


    「還行吧。」許聞見把麵條捲起來吃了一大口,好多天沒有正常吃飯,連肉醬麵都變得很美味,讓他發出了滿足的喟嘆。


    「晚上回房間睡吧,房間留著是要住人的。」


    許聞見看了他一眼,平時也不怎麽見得著人,他怎麽知道自己睡實驗室裏?昨天晚上到底怎麽回去的?難道……


    許聞見雖想到了一些大逆不道的場景,卻不敢問出口,隻是忍不住浮想聯翩。


    祝霆威麵不改色,又問:「這個項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在著急什麽?」


    許聞見又吃下一口麵,叉子墊在盤子邊緣,說:「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叫羅雲山。」


    「我知道。」祝霆威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哪怕許聞見在設計遊戲世界的時候,也特意設計了一個羅雲山,在遊戲進程中鼓舞自己,這個人似乎對他很重要。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許聞見一邊回憶一邊說:「我從小就挺招人討厭的,尤其是男生都特別討厭我,而且總是跳級,所以基本沒有朋友。雲山是我在研究院認識的,院長就兩個徒弟,一個是我,一個是雲山。因為他來得晚,所以我總是叫他師弟。他這人特別較真,我又是完全跟他相反的類型,所以剛開始總是吵架。可是院裏有人排擠我的時候,他又總是站出來替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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