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希望時間回到過去,或者幹脆停在這裏,讓他不用麵對明天的一切。


    可惜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人和任何事停下。


    在江晚意盯著泳池發呆的時候,程錦棲也在看江晚意。


    江晚意不知道,在距離大樹最近的那扇窗戶裏,在厚重的窗簾後麵,站著不知看了他多久的程錦棲。


    他躲在窗簾後麵,透過狹小的縫隙,透過繁盛的枝葉,僅能看到江晚意的小半張側臉。


    僅僅是一個側臉也讓程錦棲看得目不轉睛,他的眸光漆黑一片,宛如深海。


    程錦棲早就來了,在江晚意回到老別墅的第一天就悄悄跟來了。


    他每天待在別墅裏,在別墅裏辦公,在別墅裏觀察偶爾會出來發呆的江晚意。


    在不能聯繫江晚意的這些天,程錦棲隻能在江晚意不發現的前提下,盡可能待在距離江晚意最近的地方,以此來緩解內心溢滿的躁動不安。


    隻要離開江晚意,程錦棲的內心就會出現這種狂躁的情緒,當這些情緒累積到一個頂點,他甚至怕無法控製自己。


    江晚意是程錦棲的癮,戒不掉的癮,他也不想戒,甚至甘之如飴。


    天光漸暗,江晚意從站在樹下發呆到坐在樹幹上發呆,就這麽消磨了大半天的時光,直到腹中飢腸轆轆才爬下來,回到老別墅隨便找了點東西填飽肚子。


    沒有程錦棲,江晚意對吃東西都不感興趣。


    填飽肚子,江晚意又跑出去爬樹。


    他順著大樹爬到程家別墅,走到泳池邊坐下。


    江晚意不會遊泳,程錦棲教了他很久他都學不會,他也從沒想過用心學,他一直覺得,隻要有程錦棲在,他就算不會遊泳,也絕對不會淹死。


    淹死的概率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小到幾乎沒有。


    可程錦棲卻是在一次又一次瀕臨淹死的險境,學會了遊泳。


    就在如今這個瘡痍空蕩的泳池,程錦棲曾一次又一次在裏麵瀕臨窒息。


    將程錦棲扔進泳池的不是別人,正是程錦棲的母親,那個最後親手了結自己,還差點殺死程錦棲的人。


    江晚意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時,她已經死了,睜著眼睛躺在血泊裏,滿眼的恨意和不甘。


    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甚至不配「母親」這樣的稱呼,就是這個女人讓程錦棲本就坎坷的兒時雪上加霜。


    程錦棲的父親不把他當人看,母親更不把他當人看。


    除了父母,還有一個比他大一歲的「弟弟」,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一邊拿他當樂子耍,一邊隨時準備撕咬他。


    小時候的程錦棲不具備任何保護自己的能力。


    他隻能在狂風驟雨中飄搖,數次差點死在裏麵。


    江晚意從未把自己當作程錦棲生命裏多麽重要的存在,他也沒覺得自己給過程錦棲什麽。


    他一直看著程錦棲成長,他清楚地知道程錦棲是靠著自己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秋風吹過,坐在地上的江晚意被風吹得有些冷,他抱緊自己,驚覺程錦棲的生命裏不是非得有他的一席之地。


    沒有他江晚意,程錦棲也可以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如果他的人生裏沒有程錦棲會是什麽樣?


    像這幾天一樣,活得像個行屍走肉嗎?


    他仿佛對全世界都失去了興趣。


    或者說,如果不是程錦棲的出現,江晚意的人生本就是這樣,無聊又無趣。


    這世界對他來說像一個裝滿東西的小盒子,他捧著小盒子,看著裏麵的五光十色半點提不起興趣,甚至連拿著它的力氣都不願意花費。


    直到這個小盒子裏出現程錦棲,隻要程錦棲在,江晚意就願意耗費力氣抱著它,一直抱著它。


    可程錦棲不願意自己待在小盒子裏,他想把江晚意也拉進去。


    他要進去嗎?


    江晚意的思緒陷入了一個死循環,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答案。


    他坐在那裏多久,程錦棲就站在窗邊看了多久。


    江晚意一直覺得他沒給過程錦棲什麽,可在程錦棲的人生裏,沒有江晚意,他根本走不到今天。


    不用他母親在他胸口插一把剪刀,他自己就會走向滅亡。


    因為有江晚意,程錦棲才開始反抗,才開始把自己當成一個人。


    江晚意總是在看著他,哪怕看到他故意讓程興端落水,看他用盡手段,看他耍盡心機,也從沒有對他投遞過一個厭惡的眼神。


    他肆無忌憚地將自己的一切陰暗麵都展現在江晚意麵前,江晚意照單全收,甚至興致盎然。


    江晚意不怕他。


    從來不怕。


    程錦棲的指尖點在冰涼的玻璃上,隔著長長的距離描摹江晚意的身影。


    所有人都欺他辱他時,唯獨江晚意不。


    所有人都怕他敬他時,也隻有江晚意不。


    江晚意做了很多事,他以為程錦棲不知道,可程錦棲都知道。


    在程錦棲蟄伏的時候,哪怕他為程家做了不少事,可他們依舊不把他當人看。


    他們隻把他當一條好用的狗,一隻畜生,一隻連報酬和獎勵都不用給予的畜生。


    可當時的程錦棲太過弱小,他隻能收斂自己的一切,偽裝起來,哪怕剛被程父踢了一腳,也會立刻爬起來站在程父身後。


    在程父和程興端麵前,在那些手握權力的程家人麵前,程錦棲就像一個沒有感情也沒有自我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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