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樣分析,阿綾一邊覺得有理有據,一邊心情更糟了。這宮裏除了雲璿,竟有其他人想對太子下殺手:「所以……殿下以為,幕後主使另有其人?」


    「現在我還不能斷言。而且,就算他不是主使,卻也不見得毫無幹係……」雲珩的指尖輕輕劃過匕首纖薄的刃,忽而偏頭問四喜,「剛剛熊毅說,他一進宮便又去查問一便昨夜當值的宮人對麽。」


    「是。且昨夜,能搜的地方,都搜過了……」四喜答道。


    「若是那刺客……逃到侍衛們不敢輕易搜查的地方呢?」雲珩挑了挑眉,「父皇這個時候還不起,也是稀罕。」


    四喜忽然倒抽一口氣:「殿下是說……此事與後宮……」他的話戛然而止,奴才們從來知分寸,有些話即使心知肚明,主子說得,他說不得,「殿下,奴才去看看早膳備好了沒有。」


    後宮?


    後宮參政自古以來都是大忌,當今聖上不好美色又已上了年歲,十天半個月才翻一次牌子……如今除了淑貴妃,也大多守著冷宮罷了……


    「淑貴妃?」阿綾脫口而出。


    雲珩瞄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可……可她……為何要替雲璿做嫁衣?」阿綾不解,「我記得,淑貴妃娘娘出身並不高,父親兄弟也是因為她入宮得寵封妃後才得到提拔。」


    「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雲珩像是累了,胳膊肘支在桌上,懶懶看著他,「她年輕,城府不深,思慮也不夠周全。入宮三年便爬到貴妃生下皇子……如今她們一家如日中天,被捧得飄飄然,妄想在獨寵之後更進一步也不奇怪。」


    阿綾一愣,雖說六皇子雲璟還是個奶娃娃,可自她晉封貴妃宮裏便有了謠言,說皇上終於動了封繼後的念頭。


    「所以,若是淑貴妃變成皇後,那雲璟就是嫡出皇子了……」阿綾並沒有被說服,反而更加困惑,隻因為一個不能預料的可能性便鋌而走險,在宮內行刺太子,還是太過草率。


    「先讓他們去查吧。昨夜那刺客能避人耳目,輕易就抓住巡邏衛兵的空檔下手,定是對皇宮與衛兵布局熟悉之人……」他疲憊地笑了笑,「阿綾,你可知這宮中禁軍統領是誰?」


    阿綾費力想了想:「記不清了,隻記得姓趙……」他一愣,淑貴妃不正是姓趙麽!


    「對,趙寄明,淑貴妃嫡親的胞弟,才提拔上來沒半年。」雲珩也露出猶疑的神情,「知道她蠢,但不至於……這麽蠢啊……仿佛是故意留下個破綻似的……」


    「殿下,早膳備好了……」四喜適時出現,「是端進來還是……」


    「嗯。」雲珩點點頭。


    阿綾看著宮女們端的碗碗盤盤,騰地一下子站起身,傻傻看著雲珩,「我!我忘了阿櫟!他怕是要嚇死了!」


    太子噗嗤一聲輕笑:「放心吧。四喜昨夜便叫人知會過他了,他知道你沒事。」


    阿綾放下心,又坐回凳子上:「那他知道殿下遇刺的事麽?」


    「這種事,他聽了隻會為你擔心吧……」雲珩接過木棉遞來的瓷調羹,「所以,隻告訴他你今日便回去,昨夜之事要不要說,你自己定。四喜安排了車夫護送你們回玉寧。」


    阿綾一愣:「今日?」


    「若不是出了意外,你們昨日不就該走了。」雲珩嫌調羹太小,幹脆端起了小湯碗吹了吹,喝藥似的灌下了小半碗三珍烏骨雞湯,又試著拿起筷子,伸向炸酥的小黃魚。


    可左手不頂用,那魚費勁被夾起,又在半路啪地掉到了桌上,薄脆麵衣碎了一桌渣。


    木棉剛要動手,便被阿綾製止:「姑姑去忙,我來吧。」


    他將那條摔壞的夾到自己盤子裏,又重新選了一條完好的,拿筷子尖從魚腹部橫剖,將整條手掌長的魚分成四段,剛好一口大小,放到雲珩的調羹裏,猶猶豫豫開口:「不然,就先把阿櫟送回去……我多留幾日再走……」


    「回去吧。你又不是大夫,伺候的人夠多了。」雲珩將他夾菜的手推回去:「你也吃。等你回來,這皮外傷就該好得差不多了……」


    眼看深及筋骨,這哪裏還算是皮外傷,阿綾的確不放心,既想等太醫回來拆線複診,又想等刺客之事查出個眉目來。


    可雲珩卻生生將他趕走,晌午都不到,便差四喜親自送他出了宮。


    阿綾撩開馬車的遮簾探出半顆腦袋,盯著愈發遙遠的宮牆,默默聽著阿櫟擔驚受怕一整日憋出來的牢騷。


    「你倒是說話呀!既然沒事,太後擺壽宴,叫你去幹什麽?」阿櫟用力將他拖回來,「你算是哪顆蔥,連個品階都沒有,太後知道你是哪個嗎?」


    「現在有了。」阿綾心裏煩,一句將他堵了回去,「正七品。」


    阿櫟眨了眨眼,狂吼一聲:「你說什麽!!!!」


    第74章


    雲珩站在晞耀宮正殿門前,目送阿綾在四喜的跟從下越走越遠,直至人影都看不見。


    四喜已安排好了寬敞的車架,還附帶一個老車夫一路護送他們回玉寧去。


    可算是把人送走了。


    他精神一散,立馬不省人事,被木棉幾個眼疾手快扶住,送回了寢殿床榻上。


    在路上馬不停蹄顛簸了三日,雪景漸漸消失,越往南走風越濕軟,阿綾總算又見到了蜿蜒的天碧川。


    馬車沿河奔跑,還有將近半日的路程,他一邊放心不下雲珩的手傷,一邊又為重回故鄉激動不已。他幹脆坐到了車廂外頭,與趕車人並肩,看晴照下河麵像一條織金緞帶粼粼浮光,看冬日裏都不敗的蘆花頑強在岸地淺沼裏恣意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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