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鐵石雙目一撐,眨了眨,立刻回過神單膝跪到雲珩麵前,俯首。


    賜字便代表你的名字會讓主子時不時掛在嘴邊,想叫著順口些。雖不算實質性的升遷,卻意味著受到重用的可能性。


    「你父親既想你堅強不易摧毀,那我便賜你個『毅』字,你覺得可好?」


    「熊毅……熊毅……謝殿下恩典!」那人磕了頭,不多話,咬著嘴唇轉了身,隻看得出腳步輕快了些,倒也不算忘形。


    吱呀一聲,背後的門扉打開。


    「殿下。」劉太醫合攏了門,額上一層汗還未來得及擦,「殿下寬心吧,老陳診過脈了,裏頭那位公子無大礙,除了鞭刑,未傷筋動骨,也沒有其他內傷。這些皮外傷看似兇險,可他年輕,養上些時日便會痊癒。」


    「那他的手指……」雲珩一想起那十指插針的畫麵便不寒而慄。


    「手指也不太要緊,他這個年紀,好好休養,敷藥,不出十天便可大好,一月之內保證痊癒。」太醫一臉篤定,讓雲珩鬆了口氣。


    他微微頷首:「多謝。今日貿然造訪,辛苦劉太醫了。」


    「臣惶恐。」


    太醫一把年紀,天已經黑了,雲珩也不願多叨擾,便著手安排車架回宮。


    侍衛們用擔架抬了阿綾上馬車,雲珩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中看著他安睡的臉,又好氣又好笑,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境遇,這人都能睡成這樣。他輕觸阿綾擦去了血跡的手背,十根指腹都已敷了藥,不能亂碰。


    他心中煩悶,於是伸手拆了阿綾鬆亂的髮髻,用手指捋了捋,試著重新盤起,可他沒給人梳過頭,擺弄半天,頭髮絲都被折騰下來幾根還是不成,他有些氣餒,索性隨手一揚,任那烏黑如緞的青絲落了阿綾一頭一臉,又不落忍地撥開,叫他露出臉來,輕輕戳了一戳那顆眉心小痣。


    「笨死你算了。」他也不知這句算是怨阿綾死腦筋,還是在自嘲。


    *


    仿佛睡了及其漫長的一覺。


    阿綾懶洋洋撐開眼皮,眼前是一大片素銀錦緞,四周遮著薄紫紗簾,黯淡的光影晃動,鼻尖繚繞一股藥香。又是陌生的地方,他似乎習慣了,不再大驚小怪。隻是好奇地緩緩撐起身,發覺自己竟光著上身,皮膚上的傷痕縱橫交錯,看著駭人,卻不很疼。他抬起手臂,昏暗中也能看出淺痕已在癒合,深些的,包裹著層細紗布,周遭的藥香正是來自於此。


    昨日被拷問時,他還以為自己出不了刑部了……這是,有人救了自己麽?這是哪裏,屋子好生寬敞。


    他伸手掀開那紫紗床幃,隨即驚掉了下巴,又迅速縮回手,看那紫紗幔輕飄飄垂下,將他與外頭重新隔開來。


    阿綾抱緊了柔軟的錦被,驚魂未定將赤裸的上半身遮住,剛剛是自己看錯了麽?床頭的地上坐了個姑娘?


    見外頭沒有動靜,他又小心翼翼將紗幔掀了個細縫。


    確實是個姑娘,半闔著眼簾,似乎是睡著了。看衣著,應該是個宮女吧……穿得這樣鮮艷的宮女,至少是個五品的掌事姑姑了。過去林亭秋夜裏安歇之後也會安排個丫頭在床前守夜來著……能用掌事姑姑守夜的,這宮中也沒有多少吧…….


    阿綾斜一眼窗外,天是漆黑的。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喉嚨有些幹渴,實在不好意思吵醒別人,便披好了被子,輕手輕腳挪到桌旁,提起茶壺倒了杯茶,大口灌了下去。


    茶水是溫的,卻香氣不減,阿綾捨不得暴殄天物,又不能將茶水吐回杯中,隻好鼓著腮幫子當隻鬆鼠,將茶暫時存在臉頰裏一點一滴緩緩品啜,順帶借著一盞搖曳的燭火環視這大到有些空曠的屋子。


    沒成想一轉身那睡著的姑娘已經起身,正好奇萬分地看著他。


    阿綾咕咚一聲吞了茶水,被嗆了個七葷八素:「咳咳咳咳……這位姑姑……咳,咳怎麽,醒了咳咳咳咳也不出聲……」


    姑娘輕輕一笑,什麽也不答,作個揖便帶上門出去了,扔下阿綾一個人吭吭哢哢地扶著桌子咳嗽。


    還沒咳完,門又打開,掌燈的立在門口沒有跟進來,那姑娘帶了個人來。


    他變了些,卻還是能讓人一眼認出。


    「怎麽咳起來了?」雲珩胡亂穿了件薄披,裏頭中衣的帶子都沒係牢,領口鬆垮,露出一片皮膚。他走到呆若木雞的阿綾身邊,伸手摸了摸他額頭,詫異地轉身,「……木棉,還是宣太醫吧。」


    「不不不用……咳咳。」阿綾一急,鬆開了一隻手,被子滑落下去袒露出一邊肩頭,好在那裏紗布包裹著敷藥,被姑娘看一眼也沒什麽要緊,「我沒事,就是剛剛喝茶,嗆……嗆到了……」


    「嗯?……嗯……」雲珩頗有些無奈,嘆了口氣,脫下自己肩頭的披風,「別抓著被子了。穿這個吧。」


    阿綾不肯鬆手,悄悄在他耳邊抱怨:「這個……能看到……」。


    他身上的傷口猙獰,不大想被人看,更怕礙了姑娘的眼她卻不好意思說。


    雲珩唇角似乎翹了翹,故意逗他似的,也學他悄聲耳語:「可,這三日都是她在替你換藥,該看的早都看過了,不打緊。而且太醫說,暑氣裏傷口若總是捂著會膿腫潰爛,所以隻有夜裏會給你蓋一蓋。你裹這樣緊,萬一發膿了……」


    「嘶……」阿綾被嚇得立馬鬆了手,雲珩適時將披風一抖,罩住了他肩頭。細膩的霧凇綃觸到皮膚的一瞬,那人還不自覺輕輕吹了一口氣在他肩頭:「傷口還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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