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眨了下眼,長?睫顫動間,眸中閃過不解和困惑。


    遲疑中,傅令君又出聲了:「還在難過嗎?」


    她問話的情商真的很低,鄭亭林心想。


    但完全不會?安慰人的傅令君,卻是她遇到的唯一一個願意一直守在她身邊的人。


    很沒水平,但真誠得可愛。


    想到這,鄭亭林擰動了臥室門把手。


    她一直沒有鎖門的習慣,而傅令君也不會?未經允許就去開別人房門。


    傅令君站在門外,拄著雙拐,見到門開有些手足無措,看起來竟有幾分滑稽。


    真是稀罕。


    鄭亭林腹誹,心情奇妙地上揚起來,故作?淡定道:「現在見到我了。」


    傅令君凝視著她,像一筆一劃細細描摹,視線遇到臉上那?抹紅印時皺眉,這比意料之中還細緻的打量讓鄭亭林渾身不自在起來,輕咳一聲:「看夠了沒?」


    「沒有。」傅令君答得幹脆利落,反倒噎住了鄭亭林。


    對峙間,鄭亭林側身讓了讓邊,嘆氣:「你先進來吧。」


    一想到譚雅平可能會?突然回來闖上樓,她就一陣不安。


    傅令君意外於她的轉變,鄭亭林見她不動彈,眼皮上抬:「不是你說想進來的嗎?」


    「嗯。」傅令君進門,目光依舊緊盯著她,眼底卻多了幾分舒然。


    開了燈,客臥沒有躺椅,鄭亭林不好意思讓拄拐杖的人一直站著,把室內唯一的轉椅讓給了她,自己倒在單人床上躺著。


    她盯著天花板出神,完全沒管傅令君。


    兩人都不出聲,鄭亭林原以為氣氛會?尷尬,結果卻意外的自然,並不別扭。


    「你沒什麽要問的嗎?」或許是狀態轉好,鄭亭林支起了手肘,側頭主?動開了口。


    傅令君看向她:「藝術節是後天?」


    「嗯。」鄭亭林把枕頭扒拉到懷裏,「今天彩排狀態很差。」


    盡管別人看不出,但鄭亭林瞞不了自己。


    「現在想練習一下嗎?」或許是她在樓下說的「別管我」生?了效,傅令君真的半句也沒提起鄭清的事。


    鄭亭林卻有些失望,坐了起來:「你沒有其他要問的了嗎?」


    她覺得自己意思很明顯。


    傅令君頓住,遲疑著輕輕開口:「你的臉傷還痛嗎?」


    鄭亭林盯著她,湊近到床沿,同?她相對而坐,緩慢道:「我很難受。」


    但這種難受在看到麵?前的傅令君時奇異地消解了。


    她挨得太近,嗬氣聲近在耳畔,傅令君控製不住地心跳加速,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


    鄭亭林卻突然笑了,跪坐在床邊:「你抱一下我。」


    喜怒無常,捉摸不定,她知?道自己很莫名其妙,但還是忍不住提出這樣的要求。


    傅令君會?答應的,鄭亭林沒來由地篤定這一點,並隱隱察覺到她對自己的包容。


    話音落地。


    她被攥住的手腕鬆開了,回應她的是一個擁抱。


    鄭亭林慢慢將雙臂搭在了傅令君的背上,纖瘦單薄但挺直有力的脊背。


    頭頂的燈盞很亮,鄭亭林原本?幹涸的淚腺不知?為何突然被刺激到,頭靠在傅令君肩膀上時,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一點兒也不受控製。


    她努力克製著淚花,但於事無補,胸口憋悶的鬱氣好似要在這一刻盡數傾吐而出,鄭亭林啜泣起來,抱著傅令君脖頸不肯轉頭,生?怕她又看到自己的哭臉。


    然而淚水打濕肩頭,傅令君想不發現也難。


    她的手掌撫過脊背時,鄭亭林覺得更加委屈了。


    「我、我這樣是不是……很好笑?」淚水打轉中,她抽泣著問出聲,逐漸鬆開了緊抱對方的手臂。


    「不好笑。」四目相對,傅令君回得很認真。


    她伸手抽了張書桌邊的紙巾,輕手擦拭起鄭亭林的淚痕。


    沒擦幾下,鄭亭林自己接過了紙巾,胡亂抹了抹把臉,往後一躺,腦袋蒙上枕頭:「你不準和我媽說。」


    「當?然不會?。」傅令君答得理所應當?。


    鄭亭林聞言拉開枕頭,微微露出蒙著水霧的眼睛,小聲道:「她也會?生?氣。」


    傅令君稍微彎身,湊近向前,沉聲問:「他們一直這樣對你嗎?」


    「你是在對我感?興趣嗎?」鄭亭林坐起了身,單手托腮靠膝,眨著眼看她。


    傅令君快習慣了鄭亭林用問句回答問句,用其他問題蓋過原本?問題。但有時候,她真的分不清這是逃避,還是對方單純的興致上頭。


    比如現在。


    「很感?興趣。」傅令君不再?遮掩,「所以能和我說說嗎?」


    關於你的過去,關於你的一切。


    鄭亭林:「好呀。」


    出乎意料的回答。


    傅令君望著眼前麵?露輕鬆的人,往事種種浮上心頭,那?些她以為觸不可及的答案,如今卻輕易送到了眼前。


    隻要問她就好了。


    扭捏不坦率的人其實是自己。


    「從哪裏說起呢。」鄭亭林抱膝仰頭,像是回憶,「我爸對我很嚴格,非常嚴格,責罵再?正常不過了,對他來說,最寶貴的就是我的手,所以他從來不像別的家長?一樣打手板心。」


    「抓著頭髮撞牆,扇巴掌,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會?這樣對我。」鄭亭林神情開始變得迷茫,「清醒過來又會?拚命道歉,讓我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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