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孟思妍聞言羨慕,「你們大部分都會去留學嗎?」


    「對呀。」施斐娃娃音笑得發甜,「我們每屆人很少的,最不濟也是去京音大學吧,古典樂的話,基本都會出國的。」


    她說得理所當然,即便京城音樂大學已經是國內最頂尖的音樂殿堂。


    常有言道,京音大學的碩士不如本科的,本科的不如附中的,附中的又不如附小的,這話雖然有幾分絕對和調侃,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京城音樂附小是絕對的精英教育,隻有早早展露異於常人天賦的小孩有機會踏入,是無可置疑的音樂家搖籃。


    施斐和鄭亭林就是在附小時認識的。


    孟思妍一直悄悄打量著兩人,施斐眉飛色舞,顯然很高興,鄭亭林則神色淡淡,一副不欲多提地樣子。


    她的視線落到鄭亭林的手上,白皙修長,秀美纖細,難以想像曾在琴弦受過那麽多年的磨練。


    時間慢慢流逝,施斐也察覺到了鄭亭林的冷淡,分別時親密地挽著她手臂,委屈:「你真的不回京城嗎?」


    鄭亭林無奈:「真的。」她已經回答過很多遍了。


    「那你現在住哪啊?」施斐依依不捨,一口娃娃音讓人生不起氣來。


    鄭亭林猶疑了一下,模稜道:「在這附近。」


    她不想和外人提起傅家。


    「對了,亭林你是走讀吧?」孟思妍突然挽住她另一隻手,「實中在市中心,走讀的比較多,以後我們下晚自習可以一起走呀。」


    「好啊。」鄭亭林被兩人挽著,大熱天有些難受,想要掙開卻見施斐瞪起孟思妍,兩人莫名其妙較起了勁。


    「差不多該走了。」鄭亭林依次把兩人挽著自己的手解開,「路上小心。」


    「拜託……」施斐想拉她,鄭亭林卻擺擺手,「你也該回去了。」


    京城音樂附中也快開學了。


    「可是。」施斐盯著她,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孟思妍打斷,「走啦走啦,回家吃飯!」


    鄭亭林朝兩人露出笑意:「再見。」


    ……


    傍晚到家時,譚雅平多看了幾眼鄭亭林那袋子教輔,念叨:「這是鐵了心要轉校了?」


    這話來得有些遲,鄭亭林有些不耐:「難道在你眼裏,我這段時間的補習都是在玩?」


    譚雅平哼了聲,進廚房端起菜來。


    一樓客廳沒有人,鄭亭林瞄了眼,上樓時見書房一如昨日,沒有絲毫動過的痕跡。


    她把新書擱在了臥室的椅子上,得空清理起桌麵。


    胡亂折起的草稿紙,層層疊起的參考書目,散亂擺放的中性筆,都是過去不曾有過的景象。


    十六分音符,高音譜號。


    鄭亭林忽地瞥見草稿紙算式旁塗鴉的音樂符號。


    ——她走神時下意識的標記。


    二十來年的習慣早已成為本能,不是想忘掉就能忘掉的。


    今天是沒練琴的第十五天,這樣的念頭時不時升起來,讓人難以安心。


    鄭亭林伸手把這些廢紙從桌上掃進了垃圾簍裏。


    ……


    江城實驗中學報導的前一天,鄭亭林的一對一輔導也暫時告一段落,臨走前還收到了薛老師送的一本《時間簡史》。


    「謝謝薛老師,我會認真看的……」鄭亭林受寵若驚,又覺得一陣牙疼。


    薛老師朗聲大笑:「隨便看就行,不用這麽緊張,這本還挺通俗的。」


    再通俗也是一竅不通的物理……薛琴丈夫平時在另一間教室裏教物理,鄭亭林對出現的物理讀本不算太意外。


    回到傅家時還算早,傅令君依舊不在家,譚雅平和傅伯誠也不見人影,樓裏除了張姨在忙活,再沒有其他人氣。


    鄭亭林曾無數次想讓傅令君消失在她生活中,但當這個願望真的實現,卻並沒有想像的愉快。


    就像她把那些不自在歸咎為與傅令君共處一個屋簷下,但說穿了,這一切和傅令君沒什麽關係,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的毛病。


    一些自找不快,必須要借一個假想敵的存在來掩飾自己的脆弱。


    此刻的二樓悄無聲息,隻有她一個人在。


    鄭亭林盤腿坐在休息室沙發,翻起薛老師送的那本催眠神作,沒一會兒就溜了神。


    今天是沒練琴的第十六天,半個月過去了。


    鄭清竟然沒來找她,發現拉黑他後有沒有抓狂呢?


    一定有的吧,畢竟他的夢想碎掉了。


    這些天,鄭亭林一直刻意不去想鄭清的事,怕自己無法壓抑住憎恨的情緒,怕自己再次跳進同樣的坑。


    然而此刻,鄭亭林卻感到了一陣莫大的快感,她相信自己的父親正被折磨著,就像這些年來折磨她一樣。


    這種病態的情緒讓鄭亭林精神起來,身體有了衝動——她起身回了臥室,拉開了櫃門。


    棕皮琴盒安靜躺著,與往常無異。


    但這次,鄭亭林將它抱了出來。


    手指久違地撫上琴身,木製的觸感讓鄭亭林懷念,她擦拭起提琴和琴弓,熟練地給琴弦調音,塗上鬆香,將冷落許久的弓子鬆緊調整好,一切有條不紊,仿佛回到了初學琴的那段時光。


    什麽都是新奇的,幼年的鄭亭林滿懷憧憬地做著這一切。


    那時的她有著天真的熱情。


    隻是試一試,鄭亭林對自己說,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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