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就算再來無數個六年,林歲安都不會再對他心軟了。


    第2章 如果


    「跨年的煙火,綻放天空,我想起我們最快樂時的笑容……」


    街邊小店公放著略顯低迷的曲調,在新年歡樂的氛圍裏格格不入。


    林歲安拖著行李,滾輪在不平整的路上碰發出惱人的聲響,她步子很快,肩背挺得筆直,及腰長發隨風飄散,灰色毛呢外套鬆鬆垮垮。


    清瘦的骨架,蒼白的臉色,還有泛紅的眼瞼,組合起來,令她看起來有種倔強的孱弱。


    路口紅燈阻止了她的腳步。


    林歲安微喘著停在街邊,寒冬深夜的冷空氣擠進肺部,她難以抑製地弓腰咳嗽,動靜很大,咳得頭腦震顫,脖頸脹紅,眼淚不受控地往外冒。


    即使已經平安活到了二十六歲,成為獨當一麵的大人,可她還是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


    夏天不經熱,冬天不受冷,春秋必會生場大病,稍微運動一下就喘不上氣。


    胃又挑又脆弱,少吃一點就痛,多吃一點就吐,經常頭暈,很容易累。


    拖著這具她自己都十分厭棄的身體,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那麽久。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了,可沈子宵和吳雨微還是輕而易舉地就打碎了她一直背的殼。


    明明是他們做錯了,可辯解的言語間都在拿她做前提。


    好累,她真的好累。


    等到緩過勁,林歲安視線裏都是模糊的光影,她忽地顫聲哽咽,不再強撐冷靜,低聲抽噎啜泣,抱著膝蓋蹲在了繁華裏。


    眼前車水馬,身後行人匆匆。


    像隻沒人要的,孤獨又無助的小動物。


    路過的人時不時朝瘦弱漂亮的姑娘投去探究的眼神。


    可沒人會上前詢問。


    她也不需要傾訴。


    新年伊始,不會有人想要聽她的糟心事。


    林歲安將臉埋進臂彎,肩膀瑟縮,緊緊抱住自己。


    恍惚間,她想起多年前在濱寧的那個夏天。


    蟬鳴不止的夏夜晚風,裹挾著梔子的味道,吹進逼仄的出租屋。


    少年滾燙的身體貼上她,像蒼茫雪地裏唯一的熱源,讓她沉溺其中。


    他是個不擅長溫柔的人,卻會輕拍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


    「安穩地睡吧。」


    「往後不會再讓你驚醒了。」


    ……


    「滴滴——」


    急促的車喇叭聲把林歲安從回憶裏扯出。


    她猛地抬起頭,信號燈還是紅色,不知變換了幾波。


    眼淚從尖俏的下巴滑落,林歲安怔怔地望著前方,髮絲淩亂,胸膛起伏。


    明晝……


    要是你在的話,一定會幫我揍他的吧。


    這兩個字從腦海裏蹦出的剎那,林歲安呼吸急促了一下,她抿唇站起來,暈眩感令她閉了閉眼,良久才緩過神。


    她真的該好好睡一覺了。


    林歲安最後還是沒有越過那條斑馬線,她隨手招了輛出租,想了想,報了自家小區附近的酒店。


    她了解沈子宵,接下來肯定會天天去她家樓下和工作室門口蹲她。


    為了能好好休息,那個家短時間是不能回了。


    幸好酒店還有剩餘的空房,林歲安刷開房門,將行李和手機隨意一扔,屏蔽所有消息,整個人摔進柔軟的大床,她不堪疲憊,昏沉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第二天晌午,窗外天光刺眼,她難受地蜷起身體,將近一天沒吃東西,胃抽抽發疼。


    她叫了餐食,等待期間用包裏殘存的巧克力恢復了點血糖。


    未接來電和各種消息擠滿通訊欄,林歲安看在眼裏,沒有回。


    被沈子宵和吳雨微兩個她最信任的人共同背叛,這事對她來說打擊挺大的。


    即便這些年她的心硬慣了,但總歸是肉做的。


    又被沈子宵那句戳心的話刺激,林歲安陷入一種厭世逃避的狀態。


    遭到打擊,人體是會自救的,那些細胞和器官會強迫你不得不停下。


    哪怕隻是什麽都不做,躺著不去想那些噁心的事。


    年底各式工作積壓的疲憊排山倒海般將她壓垮,林歲安昏昏沉沉躺了一天,直到夜幕漸濃,華燈初上,才悠悠轉醒。


    她扒拉盤子裏的殘羹冷炙,一點滋味都沒有,索性扔了叉子進浴室泡了將近半小時的熱水澡。


    吹完頭髮,林歲安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鏡子裏的人,長睫微動。


    難得平心靜氣地端詳自己,她突然覺得哪裏不一樣了。


    明明比以前更漂亮,可就是感覺眉眼間,多了很多東西。


    林歲安一時間找不到準確的形容。


    非要說的話,是一種,遊刃有餘的冷漠?


    她已經是個可以熟練麵對紛雜世界的大人了,再也不是從前強裝堅強鎮定的小孩。


    她有錢,有朋友,在工作中實現了自我價值。


    可是為什麽,還是無法從過往中釋懷呢?


    沈子宵一句上頭的刻薄便能挑起。


    那些時不時洶湧的回憶,像一記悶棍,打在她感到輕鬆的時刻。


    警告她,你沒有解脫。


    你並沒有放下。


    昨晚蹲在街邊想起那個名字時,林歲安自己都愣了愣。


    好久了,她刻意不去想他,可有的人就像藏在頭髮裏的傷疤,努力不去在意,但不妨礙他存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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