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他的身體動彈不得。心髒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撲出胸膛。他一時間分辨不清心跳紊亂的原因,到底是從牆上跳下來、還是因為看見了眼前人而忘記了呼吸。


    因為被盯著看太久,男人很難不去察覺他目不轉睛的視線。他對著徐宇細細打量一番後掐了煙,走上前,在他麵前蹲下,把身體降到與之相當的高度。


    徐宇後退一步,驚慌地移開眼神。


    黎朱白笑著調侃他:「這個時間不去上學,在這裏做什麽呢?」


    為了掩飾內心的慌張,徐宇語氣很沖:「你憑什麽管我。」


    男人站起身,很正式向他道歉:「抱歉,讓你感到不舒服了。」


    這時徐知雪從牆的另一邊遠遠走了過來。她穿著凸顯身材的裙裝,畫了大紅唇,卷著波浪一樣流暢的長髮。即便已經過了三十二歲,卻還是窈窕性感,散發著濃鬱的吸引力,難怪那麽多男人為她前赴後繼。


    徐宇有記憶開始就沒有叫過徐知雪「媽媽」。他很難把徐知雪和「媽媽」這個詞聯繫在一起。看到她這樣的打扮,他突然想到,其實她也才剛剛三十二歲。


    「哎?小宇怎麽在這?朱白你怎麽也在?」尖銳的嗓音劃破空氣。她的嗓音簡直在跳森巴舞,下一秒就要唱起歌。


    看到男人,她一下子笑了,像個少女一樣歡快地奔過來,挽住黎朱白的手。


    徐知雪身高本就不高,就算穿了高跟鞋站在黎朱白身邊也顯得小巧。黎朱白笑看著她,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徐知雪也笑起來。


    秋天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奔來。拂過歡笑著的兩人,吹過麵前的第三人。不知道為什麽,吹得徐宇心中一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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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晚餐


    徐知雪終於想起來要介紹,她指指徐宇:「你們見過了吧?我兒子,徐宇。」


    她又告訴徐宇:「這是黎朱白。」


    黎朱白向徐宇眨了眨眼,露出會心一笑。


    徐宇再也承受不了他的笑了,他不想看見他們並肩站在自己麵前。他轉身,拔腿就跑,迫於徐知雪在後麵看著,心煩意亂之下,他隻得逃向學校的方向。


    到了學校,已經是上課鈴響之後了,他被嚴格的語文老師罰在教室門口站完第一節 課。


    六年級的徐宇是個瘦不拉幾的矮個子小孩,絲毫不起眼。他用鞋跟抵著牆壁,歪斜地倚靠在門口,仰頭看著被樓層分割開的一角藍天出神。同學們抑揚頓挫的齊聲誦讀從左耳傳進來。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徐宇閉上眼。他不斷思考著,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麽。


    這一天他一節課都沒有聽進去,別人和他說話他也無心回應,裝作充耳不聞。好像他的世界裏不再需要別的雜音。


    徐宇的座位在最後一排的角落。他一整天都趴在桌上努力地回憶。回憶黎朱白靠近那一瞬間他聞到的淡淡的香味。那種味道比徐知雪的香水味更好聞,融進了菸草和柑的淡淡香氣,更像是被太陽曬過後的白襯衫的味道。


    他試圖在草稿紙上畫出他的樣子,可是畫來畫去,他隻畫出了聖女的輪廓。


    當晚他失眠了,他一直在等徐知雪回家的開門聲,可是他一直都沒到。他靜靜聽著偌大的房子裏寂靜的迴響,樹叢間的蟲鳴還有月光灑落的聲音,一晚上沒合眼。


    直到第二天晚上徐宇才聽見徐知雪回家的動靜。徐知雪走進房間裏,神神秘秘地貼到徐宇身邊:「今天學校裏怎麽樣?」


    徐宇斜了她一眼,當沒聽見,繼續寫手頭的試卷。這天是周六,不上學。


    徐知雪遭到了徐宇的冷臉,但依舊沒有被擊退,她徘徊了一圈,幹脆在床上坐下了。


    她聲音黏膩著從徐宇身後傳來:「你覺得這一個怎麽樣?」


    徐宇的筆停了停:「哪一個?」


    「哎呀,還能是哪一個,就今天那個嘛。」雖然沒回頭,但徐宇能感受到徐知雪對著他的背影擠眉弄眼地示意。


    「嗯。」徐宇的筆再次刷刷動了起來。


    「你以前都不問我的。」徐宇又說。


    黎朱白跟之前的男人都不一樣。比起之前的男人們,他不僅僅是更年輕,而且長得更幹淨。打個比方說,以前的男人們和徐知雪站在一起像是口水歌與流行樂,那麽黎朱白就是巴赫貝多芬的旋律,把兩者的頭按在地上摩擦。


    徐宇沒忍住,又回過頭問徐知雪:「他是做什麽的?」


    「工作嗎,他好像是畢業直接留校了,是大學老師,就在南大。」


    南大是沙城一個普通的一本學校。但徐宇很快解讀出來,這說明他才二十出頭。


    好年輕。徐宇心中稍稍怔了一下。比起母親以前交往的人,比起父親,他太過年輕。


    他假裝無心地問下去:「他教什麽?」


    「謔,怪事,你今天怎麽問題那麽多?」徐知雪一邊摘著耳環,一邊奇怪地打量著徐宇,「你咋對他那麽感興趣?」


    「不說算了。」徐宇漲紅著臉把頭埋回去。


    徐知雪笑問:「那你同意了?」


    當然不同意。怎麽可能會同意。可是如果他現在說不同意,他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徐宇在試卷上生生戳出了一個邊緣被墨水染濕的洞。他用筆繼續把這個洞口撐得更大:「隨你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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