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一抖,還是仍不住嘆了口氣,直接淋著雨,朝外邊走去。


    李星闌睡得迷迷糊糊,聽見陳鉻嘆氣,耳朵抖動,也醒了過來。帳篷四麵透風,到處漏雨,一道水線「滴滴答答」正落在他身側。他一動作,冰冷的水滴就滴在他臉上,就像是落下來的淚。


    當即沒了睡意,循著陳鉻的蹤影,一路跟著走了出去。


    陳鉻沒有任何目的,整個人淋得濕漉漉的,終於走到一處山崖上,雙手抱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坐著。


    雨夜,千萬冷雨如銀線穿梭,或許是黎明將近,天地一片憂鬱的淡藍。


    遠望神州大地,山脈延綿,林海鬆濤,萬物靜謐如初。然而燈火闌珊處,街道積水的城鎮,漏雨的房屋,*的過路人,在屋簷下打顫,人世間狼藉不堪,帶著凜冬將至的惶惑。


    陳鉻坐在山崖上淋雨,月落日升,大雨停歇。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像是終於想通了什麽道理,又或者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他轉身回首,猛然發現李星闌抄著手,斜靠在身後不遠處一顆大樹下。見他走過去,便放下雙手,站直,朝他遙遙招手,說:「我們該出發了,回去換件衣服。」


    陳鉻向他跑了過去,身後是飛落的朝陽。


    第99章 抵達·壹


    不過幾日,丹朱化作一匹赤色駿馬,背上馱著一身破爛的橘一心,帶領自己在戰場上救出的,為數不多的軍民,終於趕上汴陽的先行部隊。


    其實仔細算來,從新鄭被圍,到城池覆沒全軍敗亡,不過是兩日光景。


    眾人原地休整,簡單處理傷勢,在陳鉻和韓樘的指揮下報名點數。這才發現,竟然還有趙國士兵也落在其中,丹朱數次來回,足足救下近八百人。


    陳鉻對他感激萬分,小闊耳狐又變成了跟陳鉻同一個模樣,隻頭髮紅如赤焰。聞言用腦袋與他重重碰在一起,兩個人心中似有默契,照鏡子般笑起來。


    李星闌回到汴陽的隊伍中,再度忙碌起來,為他們編隊分組,規劃遷徙路線,甚至於奇缺物資的補給與分配,事無巨細一一過問。陳鉻總是蹲在他的對麵,遠遠望著,覺得李星闌有什麽地方,已經在夜雨浸潤下悄無聲息地改變。


    說不上來,是一種很好的變化,發乎於心,不止是為了陳鉻。


    兩日後,遷徙的隊伍繼續奔命,向南進發。


    又兩日,至韓國陽翟,貴族人人自危,有些人甚至早已聞風而逃。餘下的則守城不出,亦不接納流民,令城頭布滿弓箭手,其布防森嚴竟比王都新鄭更甚。


    餘下的日子裏,汴陽君每到一處,無論如何,都會向城中知會一聲,告知大難將至,及早防備,隻是信者寥寥,亦是無可奈何。


    過陽翟,經聶政指點,隊伍向南經過一處山間古戰道,極大地縮短了行進路程。


    冬日裏萬物休息,因古戰道地處偏僻隱秘,森林鬱鬱蔥蔥,沿途野獸卻也不少。


    陳鉻、北辰、丹朱以及袁加文,哪一個不比野獸更加兇殘?一路上揮舞著大刀長劍四處禍害,打獵收穫頗豐。


    袁加文廚藝非凡,橘一心醫術高明,兩人對於植物的研究頗深。一路指點著百姓們,於傍晚和清晨,進入山林中採集山珍,教他們在夜間熏製臘肉,將食材烘幹脫水,保存更為長久。


    如此日日積累,吃穿頭等大事,也算是迎刃而解。


    在行進的過程中,來自未來世界的四人,簡單交換了自己所知的信息。其中,橘一心隻是隨艦的軍醫,對整個事件知之甚少,至今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袁加文知道得並不比她多,他總共隻做了兩件至關重要的事:一是在審判前一晚,跟著薑雲朗,一道去了關押陳鉻的監獄。二是進入押送人員的隊伍,並想辦法把薑雲朗帶上艦艇。對這兩件事,他都隻談了大概,堅稱並沒有什麽多說的。


    一日清晨,陳鉻騎著丹朱幻化的赤色大馬,風馳電掣追逐棕熊。高近四米的巨熊由於在冬眠中被驚醒,顯得異常憤怒。然而陳鉻卻覺得它萌甚,忍不住就跟這野獸周旋起來,相互追逐數十裏,終於覷準機會,一箭射穿了它的眼睛。


    棕熊捂住血流如注的眼睛,狂怒地嘶吼。


    陳鉻腳尖輕點,一道閃電似的跳下馬來,從背後抽出長刀,斜扛肩頭。但就是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卻發現那棕熊已經被人抹了脖子,鮮血噴灑。


    他便立即一個側身,避開劈頭蓋臉而來的血雨。


    血雨落盡,陳鉻定睛一看,發現倒地的棕熊身旁,詭異地「站著」一件墨綠長袍,以及一把漂浮在空中的匕首。


    「???」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機警地環顧四周,懷疑自己又穿越了。


    那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乘風而來,忽而消失空中,再閃現於陳鉻身後。千萬點白色微粒浮現,凝聚成一個蒼白的身影。袁加文的白髮在風中飄動,一把將陳鉻攔腰抱住,貼在他耳邊低聲說:「小弟,你跑太遠了。」


    熱氣噴在陳鉻耳朵上,將他激起一身雞皮疙瘩,用力推開袁加文,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大白天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嚇人!你的衣服怎麽回事?上回明明是一隱身就變成個裸男吧?」


    袁加文哈哈大笑,提起匕首蹲在棕熊身旁,開始剝皮,除去內髒。一顆血珠濺在臉頰上,仿佛脆弱的皮膚被劃破了一般,說:「不穿衣服是為了隱藏,現在我是在你麵前,沒有隱藏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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