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匡翼這一發話,很多人也都跟著起鬧,阿霽便有些左右支絀。


    事關重大,她沒敢向任何人透露,以至於到了這個關口,竟無人能替她解圍,要是程小舅舅在就好了,這個書呆子,大年初一非得留守蘭台。


    正當她難以招架之時,門外傳來說笑聲,「觀棋不語真君子,你看看就是不聽,非得在陛下耳邊叨叨,被她給攆出來了……哎呀,幸好過來的及時,快看,有人欺負你閨女!」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兩名衣冠濟楚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並肩走了進來。


    阿霽滿麵激動,提起裙角小跑著迎了過去,興奮道:「姑丈,蕭伯伯,你們可算來了。」


    「正趕上給你撐腰。」謝珺含笑挽住她道。


    阿霽順勢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瞟了眼李匡翼,噘著嘴巴氣哼哼道:「阿兄非要起鬧,讓我去請姑母,這種時候,我哪敢打擾?」


    不等謝珺開口,邊上蕭祁忍不住笑道:「幸好你沒去,不然你姑丈還得落個教女無方的罪名。」


    晚輩們早起身迎了過來,李匡翼連聲解釋那都是誤會。


    千秋樓那邊的情況不得而知,阿霽偷眼打量,見謝珺和蕭祁把酒言歡神色如常,想必姑母應無大礙,她高懸的心總算放下來一半。


    謝珺雖無子嗣,但廳中卻數姓謝的最多。


    他有七個侄子侄女,如今皆已成婚,個個攜家帶口,滿滿坐了兩大桌。


    他一過來,孩子們便跟前跟後要討壓歲錢。


    女皇不在,所以壓歲錢由皇夫代發,都是金燦燦的鳳始通寶,每年皆有一枚。除此之外,還有各色小禮物。


    席間觥籌交錯,絲竹管弦,輕歌曼舞,直鬧到天黑透才結束。


    散去之前,大家吵著要拜別女皇。


    二十年來,這是她第一次缺席歲朝家宴。即便明著不說,可心裏必定都在犯嘀咕。


    阿霽轉頭想謝珺商量對策,可他竟沒了蹤影,她急得差點哭出來。


    關鍵時刻,女尚書姮娘過來穿口諭:「陛下和程相公仍未分勝負,你們若是想謝恩,便去千秋樓下拜一拜,記得別出聲,否則若是擾了她的思緒,她定會生氣的。」


    千秋樓上華燈四起,彩絡紛飛。


    眾人行至曲廊下,仰頭看到頂樓窗紙上映著兩個對弈的人影,看身形裝束正是女皇和前宰相程循。


    眾人不敢吱聲,依次拜別後,由內侍領著回去了。


    等到賓客散盡,阿霽才拔腿往樓上跑去。


    簷下侍立的皆是女皇心腹,見她過來並未阻止,隻沉默行禮。


    她一口氣跑上了頂樓,看到蕭祁負手站在門口,麵上是少有的凝重。


    宮女打起簾子,阿霽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進去。


    棋榻前跽著個儒雅老者,青袍方巾,美髯如畫,神態藹然,與他對弈的並非女皇,而是一個形態略為相像的女官。


    「姑母呢?」她顫聲問。


    女官朝裏間望了眼,輕聲道:「陛下還未醒。」


    程循則盯著身畔銅爐,溫聲道:「陛下隻是突發心疾,並無大礙,公主不要擔心。」


    怎能不擔心?她腿腳發軟,茫然四顧,「怎麽不見禦醫?」


    程循麵色古怪,詫異道:「公主這是糊塗了?」


    阿霽恍然大悟,慶陽虎視眈眈,揚州搖擺不定,儲君之位虛懸,姑母在這個時候倒下,若是驚動了禦醫,怕是會朝野動盪。


    「有老夫在,足矣。」程循撚須道。


    他致仕後迷上了岐黃之術,遂一頭紮進了藥草醫理中,幾年來頗有成效,阿霽竟忘了這一茬。


    她拭去眼角淚花,小聲道:「我去看看姑母。」


    **


    珠箔銀屏,繡幄低垂。


    錦榻在兩座重台蓮花銅枝燈間,昏迷的女皇仿佛置身於燭海中。


    雲鬢高聳,輕袍緩帶,交領下露著半截雪色修頸,神態安詳,眉目寧和。她如今四十有六,但素來精神飽滿熱情高漲,外人幾乎看不出真實年齡。


    在人們的想像中,掌權者應是莊嚴肅穆、沉穩持重的。


    可女皇少時朝氣蓬勃活潑熱烈,有著瑩潤的麵龐和明媚的五官。


    人到中年後,顴骨和下顎漸顯,剛毅和果敢隨之浮現,終於有了幾分大眾期許的君王氣象。


    此刻她靜靜躺在那裏,謝珺跪侍在側,正俯身拆她髮髻上的珠鈿花釵,一顆顆一支支,全都細心地收攏在帕子裏。


    阿霽站在熏籠旁望著他,嗓子裏像堵了團棉花。


    謝珺將除下的飾品包好,輕輕塞到了枕畔,呢喃道:「明兒若什麽找不到就問我。」


    阿霽鼻頭一酸,頃刻間濕了眼眶。


    姑母生性疏狂,從不在乎身外之物,可姑丈卻總愛收拾她掉落的羅帕香囊釵環佩玉等。


    有時候她醉了,也是他親自為她更衣卸妝,從不假手別人。哪怕是阿霽,也隻能從旁幫襯。


    她喚了聲姑丈,謝珺置若罔聞,隻失神地盯著榻上之人。


    阿霽滿心恐慌,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想要去探姑母的鼻息。


    「你做什麽?」他麵色鐵青五官猙獰,眼底泛著可怖的猩紅,聲音粗啞得嚇人。


    阿霽慌忙收回手,不知所措地跪了下來。


    「她隻是睡著了,」他緩了緩聲氣,攬住阿霽安慰,「她睡著了,你別碰她。」<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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