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初食指抵在唇邊,輕聲說:「去書房說吧!」


    他旁若無人地俯身親了祁免免一下,交代道:「我去樓上處理一點工作,你困了去樓上睡,不困叫周媽過來給你弄點吃的。」


    祁免免「嗯」了聲,似乎不願意放開他的手似的,握了幾秒鍾才鬆手。


    腳步聲漸漸消失,客廳徹底安靜下來。


    她其實不太喜歡這樣極致的安靜,仿佛什麽細微的動靜都能聽得見。


    仿佛又回到很小的時候,黑暗裏封閉了眼睛其他感官會格外敏銳。


    那是她脖子上有個金屬項圈,後頸處安裝了一個小小的裝置,會放電。


    在她對世界毫無認知的時候,被強加了一道無序的規則。


    她對童年的記憶便隻剩下那個小小的裝置,會突如其來的被擊中,高興的時候會,傷心的時候會,有時候睡覺的時候也會。


    說不清是恐懼更多還是憤怒更多,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被它困著,試圖掙脫,也試圖屈服……


    它激發了她人性中最惡的一部分,當然,其實她也分不清是因為那些,還是父母說的,她天生就是惡魔。


    很多年之後她才知道它有多渺小多不值一提,但那個隻戴了一年的枷鎖,現在仿佛還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穿著純白紗裙的小女孩赤腳踩在沙灘上,追著夕陽的影子,那天的天氣真好,晚霞仿佛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瑰麗鮮艷到了極點,晚霞照在她的皮膚上,把她皮膚也映成橘紅色。


    她仰著頭,癡癡地看著,像是被美景震撼了。


    脖子倏忽一痛,她整個人一激靈,她用手捂住項圈,拚命地把項圈往後扯,可它仿佛已經又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項圈,她不知道它下次什麽時候來,她垂著頭,跟在爺爺身後。


    好痛……她說過很多遍,後來便不說了,爺爺說,每個人都很痛。


    她以為每個人都這樣。


    其實拆掉就好了,用鉗子,用力就能夾斷。


    可以去求助鄰居。


    去人多的地方。


    可以……


    但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不認識什麽人,也沒讀過什麽書,她隻有一群小夥伴,它們待在地下室裏,被分別放在不同的裝置台或者隔離箱裏。


    她也有個隔離箱,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她不喜歡,但裏麵有她最喜歡的小貓粒粒,粒粒是一隻土黃色的小貓,毛絨絨的,叫聲細軟,喜歡拿腦袋蹭她的身體,一下一下朝前拱著,很有力氣。


    但後來她發現每次它來蹭她,脖子就會持續刺痛,她開始不斷地推開它。


    但她答應過爺爺,每天要在這裏待夠三個小時,不然粒粒就會死掉。


    她開始討厭這裏。


    她開始討厭粒粒。


    但她卻也不想它死掉。


    但有一天,粒粒還是死了,那天黑箱子裏照了燈,粒粒脖子裏掛著緊繃繃的繩子,前後腳勉強能踩到地麵,它甚至無法蹲下來,更無法入睡。


    它之所以喜歡蹭她,或許並不是隻是喜歡她,是因為有支撐,可以喘一口氣。


    但她把它推開了。


    「你殺了它,雖然你不是有意的。世界就是個巨大的黑箱子,但並不是誰都有機會看到真相。」


    那時的她感受到的並不是害怕也不是痛苦,她隻是有一種被戲耍的憤怒,被欺騙的恨意,可她並不知道自己該怪誰,於是開始無差別地攻擊周圍的一切。


    她變得暴虐、殘忍,試圖毀壞任何會讓自己感覺到恐懼害怕不能接受的東西。


    「你看,有人在痛苦裏澆灌美好,而你,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祁免免驚醒,身上都是冷汗,她下意識摸了下脖頸,那裏什麽也沒有。


    季淮初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工作結束了,他下樓就看到她睡著了,她既沒有上樓,也沒有讓周媽來給她弄吃的。


    她從來也不是聽話的人。


    「做噩夢了?」他俯身,擦掉她額頭的汗,低頭親了下她嘴巴,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下午逼問她之後,他其實就有些後悔了,她並不是突然變得這麽怪的,她一直都是這樣的,隻是他自不量力。


    隻是他自作自受。


    又怎麽能責怪她呢?


    「別怕。」他再次親吻她,扶著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祁免免眼神眨了好幾下才聚焦,她艱難地吞咽著唾沫,隻覺得喉嚨幹澀,她緩慢折起身,趴在他肩膀上,有些疲倦地虛攏著他的腰:「我很討厭戴項鍊,甚至到了厭惡的地步,我沒辦法接受脖子裏有東西,你看出來我不喜歡有人靠近我身後,觸摸我的後頸,但應該沒看出來這個,所以見麵禮送了我項鍊。」


    季淮初皺眉,他確實不知道。


    「你說的對,我長大了,學會掩飾了,隻要我想,我就可以做個正常人,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發現我的異常。」


    季淮初抬手,想觸摸一下她的後頸,但手卻沒落下去。隻是問:「你剛剛摸了這裏。」


    祁免免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後頸上,她還是難以消解那種不適感,甚至從皮膚被觸碰開始內心就泛起難言的焦躁和憤怒,近乎本能反應。


    「那時候還小,可能恢復得好,沒留下什麽疤。我這裏戴過一個項圈,時不時就會被電擊一下,我那時候太小了,不理解,也沒法解決,沒有人可以求助,沒有人可以信任。」她試圖解釋,但腦子裏很亂,她無法探究出那些深層次的原因,就連最主觀的表象她都沒辦法解釋明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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