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資安凝眸看向那條銀鏈。


    正是李寒池常帶在發間的長安鏈。


    德貴攥著長安鏈的手驟然一鬆,那長安鏈隨之掉在了地上,發出「啷噹」的脆響。


    「看你模樣,是識得的,也不枉你們耳鬢廝磨了那麽久。」


    謝資安想笑,外界的謠言害人不淺。


    德貴道:「隻可惜李小將軍的脾氣一向壞,你得罪了他,自然沒什麽好果子。兩年前他就在管家捅過你一刀,你呀那會就該長長記性,離他遠點的。」


    德貴學得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以為自己拿捏住了謝資安的軟肋。


    其實不然,他隻是拿捏住了李寒池的軟肋罷了。


    他見謝資安麵對他的挑撥離間毫無波瀾,不甘心的繼續道:「不長記性的代價就是你開罪了他,他現在要落井下石你也沒辦法。所以不要怪咱家無情,要怪就怪李小將軍。」


    「來人,把謝提督帶到刑房好生伺候著。」


    兩個人高馬大的番子走到門口。


    德貴一邊給他們讓開路,一邊道:「切記,要活口,腦袋、胳膊、腿啊萬萬不能少,還有車裂等著扶青呢,可不能讓旁人看出動了私刑。」


    「是。」


    從牢房到刑房的這一路,謝資安是煎熬的。


    他想自己倒不如一頭撞死牆上,遠比受刑、車裂來得痛快,可他心裏卻又隱隱在企盼事情會迎來轉機。


    現在的他,已經有點不理智了。


    興許是因為他把所有事情從頭捋到尾,都沒有找到一個有用的突破口。


    太後忌憚他成長的羽翼,這次不下死手,下次也會要他的命。


    蕭玉麒、陸炳秋、江海河個頂個的精明利己,當然能看懂其中的深意,哪怕自己對他們還有用,他們也會因勢利導放棄他。


    至於李寒池,露水情緣一場,惱羞成怒了隻會跑過來踩兩腳。


    可偏偏就是這兩腳,已經快要了他的命。


    謝資安不想再思考這些沒用的了。


    番子們把他綁到絞刑架上,德貴在外麵瞧了一眼,不知是怕血濺到袍子上,還是無心聽那慘叫聲。


    總之哼著小曲,用帕子捏著鼻子離開了。


    番子擺出了五花八門的刑具,這些刑具光是看一眼都叫人膽戰心驚,上麵還殘留著上一個受刑人幹涸的血跡。


    不過謝資安對這些刑具如數家珍,所以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用刑、殺人,都是他在西廠做慣了的勾當。


    以前他用在別人身上,現在隻是別人用在他身上罷了。


    兩個番子並沒有立即用刑,而是當著謝資安的麵,先討論了片刻該怎麽用刑才能達到德貴的要求。


    他們討論完畢,決定先用細長的釘子釘入肉裏,再上鞭笞之刑、烙刑。


    圓臉的番子拾起錘子,又拿起一根有兩尺長的鐵釘,準備先往肩胛骨中間釘,另一個番子則是上手按住謝資安的胳膊。


    其實謝資安並沒有如他們料想的那般劇烈掙紮,隻不過緩緩地把眼睛閉上了而已。


    謝資安一旦害怕,就會閉上眼睛,這個習慣他從兒時保留到現在。


    「且慢!」一道洪亮的聲音倏忽響起。


    番子們停手,謝資安也睜開眼睛,那根細長釘子就明晃晃的豎在他的眼前。


    他小心扭頭,瞥向門口,隻見門口赫然出現一個肥胖的身軀。


    怎麽會是劉千?


    劉千向兩位番子拱拳,笑道:「兩位小大人好,我已經和德公公打過招呼了,德公公說讓我處理謝提督。」


    兩位番子愣了下,看見劉千身後站著的同伴點頭,這才收手。


    他們把刑具放回去,提醒道:「別弄出人命,東西你當心著用。」


    行刑是個技術活,稍有差池,就掌握不住火候了。


    劉千往他們手裏一人塞了一錠銀子,畢恭畢敬道:「一定一定。」


    這些番子當然樂意又收錢又不用幹活,拿著錢頭也不回地去一旁窩著喝酒了。


    劉千瞄了眼走遠的人,一瘸一拐地走進來,站在謝資安麵前,笑道:「當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想不到你謝提督也有落到我劉千手裏的這麽一天。」


    謝資安喉嚨緩緩滾動,一個字未發。


    「你那日找我是去商量相州販馬的事宜吧?」劉千道,「你是不知道我在家中為此事受驚了好幾日呢,我嘴裏的肉都快被你搶光了,眼下就剩這麽一塊,你遽然還不放過?」


    「謝資安啊,倘若你不把我逼急了,我也不能咬人。」


    絕非是謝資安隻喜歡薅一隻羊,而是劉千太貪心了,什麽生意都在染指。


    青樓賭坊、販馬賽馬、酒樓畫舫.......


    劉千經商的頭腦堪比天才,無論經營什麽都經營的有聲有色。


    謝資安要為蕭玉麒掙錢,不管怎麽著都會觸碰到劉千的利益。加之蕭玉麒早就注意到相州富商劉千了,她想狠狠宰劉千的錢袋子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這些劉千並不關心,他隻關心是誰從他的兜裏把白花花的銀子搶走了。


    劉千圍著桌子轉了一圈,挑出他認為最鋒利的刀具,坐在椅子上和謝資安算帳:「毀我書館、氣死徐言,哦,對了,還有我的腿,我這腿啊,全是拜謝提督所賜的。」


    他掀開袍子,指著自己的腿道:「當時在榻上躺了半年,每日疼得鑽心蝕骨,好了以後,卻連路都走不齊整。方才謝提督也看見了吧?你要沒看見,我再走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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