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他所料,木箱登時四分五裂。


    根本用不著撬鎖,這木箱早就不頂了。


    裏麵放著許多舊衣服,他用手撥開,隻見這些舊衣服裹著一把斧頭和血衣,血衣的袖子剛好從舊衣服裏耷拉了出來。


    這正是他先前看到的那一角。


    謝資安展開血衣。


    這是個孩子的衣服。


    不出意外,還是個男孩的衣服。


    謝資安渾身發冷,如果今天他沒有殺了門口的男人,那麽躺在地上的一定是他。


    這個人吃人的世界,不是我吃你,便是你吃我,他不吃掉別人,就沒有活頭。


    黏膩的鮮血從他的指尖滴落。


    即便他心裏反覆這樣告誡自己,但他仍舊很難立刻從沾滿鮮血的陰影中走出來,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殺戮機器,他做不到殺人沒有感覺,做不到。


    從殺人的那一刻起,支配他的就不再是理智,而是絕境中迸發的求生欲。


    他一點一點把男人的屍體從門口拖拽了進來。


    他必須在李江和其他人到來前快速的處理掉屍體。


    男人身形高大,光是從門口拖拽進來,他就大汗淋漓,他要怎麽才能把屍體處理得幹幹淨淨?


    慌張的目光最終緩緩落在了那把頓了口的斧頭上。


    他蹲下身子拾起斧頭,可剛觸摸到斧頭,人就如觸電般的彈開,跌坐在地上。


    他的頭突然好痛,無數個熟悉的畫麵在他的眼前閃過。


    好多畫麵裏都有這把斧頭。


    他見過這把斧頭!


    童年家裏的床底一直都放著這麽一把斧頭。


    十五歲那年,父親不是酒精中毒死的,母親也不是改嫁,他是自己把自己騙了。


    他好像想起來那些被他遺忘在角落裏的記憶。


    那些記憶不堪直視,每一個畫麵都令他痛苦萬分。


    他抱著頭蜷縮在地上,眼淚順著鼻樑劃下,落在了冷冰冰的地麵。


    真相是父親被他親手殺死,母親發現這件事後,因為恐懼他這個怪物兒子,所以遠走他方。


    他記得那一天父親又賭輸了錢,和往常一樣毆打他、淩虐他,拽著他的頭髮往床頭上撞,惡狠狠地罵:「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他媽就是臭婊子和野男人生得雜種,一對賠錢貨,隻會花老子的錢!」


    外麵下著雨,雷電閃過,父親猙獰的臉好可怕。


    他覺得母親不會背叛父親,他也一定是父親親生的,所以他不理解父親為什麽要這麽罵他。


    他替母親和自己感到委屈。


    殷紅的血自烏黑的發間流下,流到他青腫的眼睛上。


    心底有個聲音再和他說,他受夠了!受夠了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殺了父親!殺了父親!


    他們之間遲早要死個人,不是他死,就是父親死。


    不能猶豫了,也不要猶豫了。


    於是他抽出藏了五年的斧頭向父親的臉揮砍出去,怒吼著,我不是雜種!


    他用珍愛的斧頭把父親分成了無數塊,然後裝進麻袋裏,沉進外麵的井裏。


    膽小的母親恰巧從外麵回來,目睹了他碎屍的收尾工作。


    母親爆發出尖叫,驚恐地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殺人犯,讓他滾。


    他沒有滾,除了這個地獄般的家,他沒任何地方可以去。


    所以母親收拾行李離開了這個家。


    他的秘密能夠藏那麽久,還要多虧父親時常不回家,再加上小地方偏僻,這才沒人發現他的秘密。


    一定是這樣的,他不是第一次殺人,也不是第一次分屍!


    否則該怎麽解釋他對這把斧頭如此熟悉和腦子裏那些突然蹦出來的畫麵。


    既然已經殺過了一次人,那就不要恐懼了,他要做的,隻是把以前做過的事情,再做一遍。


    分屍、沉屍。


    謝資安眼神麻木地拖著裝滿屍體碎塊的箱子走到前麵院子的井邊,可是箱子太大,沉不進去,於是他就把箱子打開,將屍體全部傾倒了進去。


    他想了想,又把斧頭還有那件血衣也扔了進去。


    之後他又去旁的井打了許多桶水將所有殘留的血跡沖刷到不見一點痕跡為止。


    一切就像他以前做的那樣完美。


    做完以後,他渾身疲軟倒在了榻上。


    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緩緩伸出手,外麵的月光沒有照進來,所以他看不見自己的手,看不見那雙沾滿血的手。


    眼淚無聲的流下,染濕了他的兩鬢。


    他不僅殺了別人還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他就是個怪物。


    ***


    「你他媽幹嘛呢?!愣住那裏還不走了。」後麵的一個男人給了謝資安一腳。


    謝資安摔倒在地,後背赫然多了個鞋印子,他的手心被地上的小石子劃破,白皙的手掌上鮮血迅速湧出。


    謝資安沒有著急爬起來,他死死地注視著手心上刺目的紅色,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事。


    他是殺人了,但他沒有殺父親!


    他記得他在去美國讀書前還回去看了一趟,那把斧頭一直呆在床底,從未被人用過。


    之所以他很清楚這是真實的,是因為他在彎腰看床底的時候,被床頭的鐵絲勾破了手,那是以前父親用來捆綁他手的。


    手心到現在還有個淡粉色的疤痕。


    這個突然湧出來的記憶漸漸恢復了些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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