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每月十五的甜湯,從前是穀主或者阿纖姐端來,來到攬月閣之後,是沈敘親自熬給我的。這麽多年,我似乎從未像穀裏其他人一樣,去分發的小攤上端一碗來喝。


    是了,山中歲月平緩,我從前不大記日子,如今想來,每月十五之夜,穀主或者阿纖姐總有理由把我帶到身邊去睡。


    甚至想起,我在地上發現生病的沈敘時,問他在地上待了多久,他含含糊糊地說一天而後又改口說是半夜。


    那一天,是臘月十七。這個日子是我一筆一劃寫在自己第一個病例上的,記得很清。


    掌心有密密麻麻的疼痛,翻過來一看,是我自己把手握的太緊,指甲嵌進了肉。


    小小的血珠剛一冒頭,立馬遁回皮下,隻留皮肉翻開,慘白得有些詭異。


    似乎在提醒我,穀主說得都是真的。


    這種時候,好像應該表現得很絕望,或者很難過,可我慢慢的都是不真實感,總覺得剛才在聊的都是別人的事,而我隻是生病了,喝幾副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嗯……那……」我勉強維持著理智,「剛才說的……解藥……」


    「無解。」沈敘臉埋在手裏,說出了我醒來之後的第一句話,嗓音幹啞。


    「無解,」他抬起頭,目光向著屋內的某個角落,不看我,「我們給你喝下的,隻是安神藥和緩和劑,或者說隻是緩和劑的某一部分,因為即使是我花了這麽久也隻能推斷出這很少的一部分,而血魂散,從不需要解藥。」


    「我們問了許多人,也搜羅了許多前朝筆記,從來沒有一本提到過血魂散有解藥。」穀主接過話去,替他說完。


    我慢慢滑到了枕頭上,感覺整個身體都被抽空了。


    依然覺得如此不真實。


    明明今天隻是很普通的一天,不是嗎?


    窗外的雨點打在我的神經上,額角跳脫的疼痛讓我幾度想要放棄一切思考。


    「我會死嗎?」我茫然地問道。這個字好像遠在天邊,突然又好像近在眼前。


    屋內靜默了。


    我想,這就是答案。


    或許可以說,不僅會,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


    「不會的,」沈敘突然轉過身拉住我的手,這個動作險些讓他摔下去,「卿卿,我不會讓你死的,相信我。」


    我點了點頭,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卿卿,」穀主慢慢說,「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問題,但是接下來幾天你得好好休息,等過去了,我會再來的。」


    說完,他沒有給我任何提問的機會,披上鬥篷和兜帽就走了出去。


    我眯著眼睛,心煩意亂。脈搏躍動把熱辣的痛意從額前帶到腦後,但無數個想法縈繞在心頭,無法入睡。


    沈敘也坐在榻邊,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他的頭髮逶迤在我的手邊,我忍不住拈了一撮,像他平時思考時一樣,繞在指間。


    髮絲微涼,流水一般淌過,卻好像有讓我平靜下來的力量。


    穀主說過的話仿若江河狂濤,把我拍在岸上,動彈不得。而此刻,卻好像有一些卵石從漸漸褪去的波浪裏露了頭。


    那是什麽呢?我翻了個身繼續想著。


    「沈敘……」我一不留神叫出了他的名字。


    「嗯?」他含糊地回應道。


    對,沈敘。我想著,一定和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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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閨女,你的人生中充滿了謊言(?


    第67章 鏡中雙淚姿


    「穀主說的是真的嗎?」我問他,「為什麽我一點記憶都沒有?」


    「你八歲那年,穀裏鬧山貓,有隻山貓跳進屋子,從你背後抓了好大一塊皮下來,一開始還有血流出來,很快就沒有了,隻有傷口露著。但是很快你人就不行了,嘴唇白得嚇人,身體都涼了下去。沈萬年和許纖試了很多方法才好歹留住了一口氣,聽說後來是快馬加鞭請了個巫醫來看,他說隻是外傷所催,血魂散尚未外顯,還沒有強大到能夠吞噬血脈的地步,隻要用藥吊著命,養回氣血,還是能好的。等到血魂散成熟顯露於外表時,才是真正的毒發。他說的倒沒錯,過了兩個多月,你還是好了,一切如常,隻是不記得從前的事了,連穿衣吃飯都要重新學一次。不過這也正常,那一次的驚嚇和突然的外傷導致血魂散驚發,幾乎把你的血吸幹了,記憶缺失已經是最輕的後果了。」


    「那這次或許也是……隻是因為月信來了才……」我忍不住說,「說不定,它也還沒有成熟……」


    沈敘爬下床榻,取來了一直扣在他的矮幾上的那麵小鏡子。


    攬鏡自照,一條青藍色血脈樣的紋路從我的領子中爬出來,蜿蜒而上,纏著我的脖子,最終漸漸消失於左臉上。


    不用介紹我也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成熟的血魂散顯露於外表。


    「其實這個一般隻有毒發時會顯露出來,」沈敘苦笑著對我說,「而且會很快消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從早上到現在,它一點消失的意思也沒有。我想也許是你比直接服下的人中毒更深的緣故。」


    我想了想,把鏡子遞給他,然後旁若無人地解開了自己的衣服。


    「你……」沈敘大驚失色,但很快明白了我的用意,自覺的別過臉去。


    轉身一看,背後確實有一片顏色不同些的皮膚,隻有邊緣處有些細小的瘢痕,摸不出異樣,我又從不會像現在這樣對著鏡子驗看自己的身體,以致到了今天才發現。<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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